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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妄测天心

第四十五章 妄测天心 (第1/2页)

夏言也将身子向李‘春’芳那边倾去,头几乎与李‘春’芳的头凑到了一起,低声说:“你子实兄‘侍’立朝班近三十年,位列台阁也有好几年了,如今才有此识见?当今皇上以幼冲之年即位大宝,以外藩身份入继大统,便为了故皇考、皇妣尊号一事与朝臣公开对抗,三朝元老、内阁首揆杨廷和顷刻失势;百余官员同日受杖;张熜张孚敬以南京刑部六品主事的身份奉调进京,两年位列台阁,再次年擢升首揆……这些事情,哪一件又简单了?”
  
  李‘春’芳摇摇头:“上尊号是尽人子之孝,树皇权之威;杨廷和致仕,则因神龛里的菩萨请是请不下来的,只有搬走;百余官员受杖、张熜张孚敬那个‘奸’佞小人破格拔擢,则是君上凭一己之好恶干扰官制、臧否大臣。这往昔种种非常之事虽不简单,大致也能想得过去。历朝历代,雄猜多疑之主莫不如此。可那年‘宫变’之后,皇上行政理事之举措,便令人有些想不通了。你我遍读天下诗书,又身历两朝,见过民间之疾苦,享过朝堂之荣耀,尚且不敢做如斯之想;当今圣上乃是太祖血脉,一落地便钟鸣鼎食,锦绣堆里长大,他竟也能如此勘破时世、‘洞’察先机,岂不奇矣怪哉!”
  
  “你这话说的非人臣之礼!”夏言反驳道:“皇上膺天命为九州之主,掌乾坤权柄,心比日月还明,岂是你我这等红尘俗世凡夫俗子所能比之的!”
  
  “公谨兄,我那话说的自非人臣之礼,你这话说的却非是朋友之道啊!”李‘春’芳笑道:“历朝历代九五之尊,除却那些个亡国之君,哪个不是膺天命为九州之主,掌乾坤权柄?怎不见有这等识见?治政之才倒也罢了,新政诸多举措大多有形迹可寻,纵然没有,也可谓之曰‘圣心深远,睿智天纵’。难得的是天文地理、格物算学诸般学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就拿在去年那场大战之中大建奇功,今次又在徐州城下扬威破敌的御制神龙炮来说,我‘私’下里问过何儒何老先生,皇上赐下的图谱,他们兵工总署军器局诸多能工巧匠竟无一人能看得懂,皇上亲传亲授,从原理到制造工艺技巧,无不详尽确实,火‘药’配方也未见有任何典籍所载,皇上又是从哪里获知的?”
  
  “皇上称其‘得之天授’,莫非你竟怀疑此说?”
  
  “怎敢怀疑啊?非但深信不疑,先是兵工总署军器局,继而京里各大衙‘门’上至部院长官,下到司员胥吏,哪个不说当今万岁爷是神仙下凡?”
  
  夏言一撇嘴:“若说偶然天人感应,有诸多神物得授于天也就罢了,怎会冒出个‘神仙下凡’之说?再者,小官胥吏这么说,你这个内阁辅弼之臣也这么说?农夫工匠这么说,你这个受教于孔圣先贤,又是正德十二年状元郎的饱学之士也这么说?”
  
  李‘春’芳说:“非此说不足以解释诸多疑‘惑’啊!”
  
  夏言冷笑道:“神仙?神仙也有仙籍仙班,当今皇上于嘉靖二十一年前崇道灭佛,称什么‘万寿帝君’、‘飞元真君’,天天在大内炼丹斋醮,搞得乌烟瘴气;‘宫变’之后幡然悔悟,却连道也一并灭了,提出什么‘宗教信仰自由’之说,自家却对诸天仙佛一概不礼,寺院道观一概不敬,香火灯油钱还要按例‘抽’税,若说是神仙,该属哪‘门’子的神仙?即便孔圣儒家,他也取消官绅免税之优抚国策,释、道、儒三家,他到底信的哪一家?”
  
  李‘春’芳想想觉得夏言说的有道理,就笑着为自己打圆场说:“那便是所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大罗天仙了。其实对于‘神仙下凡’之说,我也是不大信的,不过依我之见,经历宫变,兴许天佑我大明,皇上开了天眼,能‘洞’察万物,上知三千年,下知五百年也说不定……”
  
  夏言平生只信儒家,对于仙佛之说深恶痛绝,否则当年也就不会有拒戴皇上亲手所制、赐于内阁辅臣的香叶冠一事,因此,听李‘春’芳这么说之后,他立即反驳道:“你这话更是荒诞不经!什么‘开天眼’,什么‘‘洞’察万物,上知三千年,下知五百年’?鞑靼入寇、京师谋逆、江南叛‘乱’,哪件事是先预料到了的?若能预料先机,有所部署,朝廷也不至于被搞得手忙脚‘乱’,几有亡国之虞!”
  
  “呵呵,你公谨兄这话说的也非是人臣之礼啊!”李‘春’芳说:“推行新政以来,我大明开国前所未有之祸事固然是接踵而至,可事过境迁再重新审视,纵有那些祸事,哪一件令皇上‘乱’了分寸?哪一件又真能‘乱’了我大明江山?说句非人臣敢言之言……”
  
  他盯着夏言,一字一顿地说:“乾坤自在皇上掌控之中,这些事或许出之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却被皇上运用自如啊!”
  
  六月暑天里,夏言竟打了个寒战:“你的意思是——”
  
  “朋友之间,畅所‘欲’言,若有不当之处,你就当我没说。”
  
  “说吧,未必你还担心老朽会上疏参你妄言谤君之罪不成?”
  
  李‘春’芳说:“推行新政,本是为了缓解朝廷财政危局,求我大明国富兵强,你我能认识到此节,顶着天下骂名一力辅佐皇上。可朝中如你我者,能有几人?说句丧气话,寥寥无几!宗亲勋贵闹到大内,跪哭请愿;部院大僚虽不明言,却多有腹诽,若非你强力压制,他们来个阳奉‘阴’违,一场轰轰烈烈的新政只怕就要付之东流了;更有陈以勤,还有贵‘门’生赵鼎那等迂腐书生囿于祖制更不明事理,将王道霸道对立而论,以书生意气妄议国政,人言汹汹,天下侧目,朝野上下闹得不可开‘交’,几成无法收拾之势,比之当日礼仪之争,有过之而无不及!适时鞑靼入寇,强敌压境,当此兵凶国危之际,什么书生意气的废话也不必提了,全国一心奋力抗战吧!朝局顿时安稳,皇上便渡过了一次难关。薛陈二贼谋逆,大概也是陈以勤那个书呆子得了失心疯出的主意,圣驾本不在宫里,却要闯宫夺‘门’,滑天下之大稽,圣驾入城,逆贼顷刻而亡,对新政素怀不满的宗亲勋贵、言官词臣也被一网打尽,于日后新政行于天下大有裨益,皇上便又渡过了一次难关。再说江南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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