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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虚与委蛇

第四十章 虚与委蛇 (第1/2页)

内阁的值房都是套间,供办公和值宿两用。房间甚是宽大,当中用隔扇分为内外两室,外面摆放办公用的翘头大案、桌椅茶几和几排书架;内室则摆放卧榻和日常生活用具。为了突出为政清廉的美德,整个布置都以简朴为原则,摒弃一切奢华的摆设,还不如寻常官绅之家的书房‘精’美雅致。唯一能体现出身份的,或许是墙上的字画——内阁文卷房里,收藏有历朝历代的名家墨宝,诸位阁老就毫不客气地拣自己喜欢的借过来张挂,既为公务之余赏玩养心,也为装点‘门’面。
  
  由于明太祖朱元璋设立都察院、六科廊监察体系之初,就赋予言官群体以监督皇帝、制约百官的特权,有明一代,言路之大胆堪称一绝。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无一皇帝没有受到言官的规谏。同样,几乎无一内阁首辅没有受到言官的***和抨击。严嵩两度入阁,当了多年的首辅,自然也不能幸免。多少弹章、多少奏本攻讦严嵩,其中用的最多的罪名是“阻断言路,否隔君臣”。说的是他不但霸着那支代皇帝起草御批的“枢笔”从不肯放手;还破坏内阁辅臣轮流值宿的规矩,长期留宿内阁值房,偶尔回家沐浴换衣,也总是于次日天不亮就赶回内阁,随时等候皇帝传唤。多少军国大事,就在一君一臣一言一听中独承顾问、先领圣意了,令其他内阁辅臣无从‘插’手,不免有擅权专横、把持朝政之虞。
  
  对于朝野内外、官场士林的这些讥评,严嵩毫不在意,一来按照内阁办事规矩,票拟的审定权归于首辅,其他阁员只能参与意见,那支枢笔本就应该牢牢地掌握在他严嵩的手中;至于第二点,严嵩更是理直气壮:皇上尚且宵衣旰食、勤勉治政;为人臣者,又岂能不起早贪黑、忠勤王事?
  
  因此,无论在北京,还是眼下在南京,严嵩总是依然如故。甚或眼下随同圣驾驻跸南京,其他几位阁员都不在;而内阁资政夏言早早就把内阁值房腾了出来,让给他这位正儿八经的首揆,他便更能名正言顺地住在内阁,连家也不必回了。
  
  唯一让严嵩难受的是,在北京之时,每日饭食由家中厨子做好送到内阁;如今只能天天在内阁大伙房里用膳,自然比不上家中饭食可口合心,尤其是皇上从驻跸南京的当日便下了口谕,宫里膳食要杂以粗粮,每餐米饭中还要掺上三成的红薯,每三日准备一餐黍豆‘玉’米等粗粮。尚膳监如此,内阁膳房岂能不谨遵上谕?这让年过七旬、颇重养生之道的严嵩有些不能适应,时常有腹胀难以克化之感。不过,与执掌权枢、指点江山的快意相比,这么一点生活小节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今日散朝之后,严嵩回到内阁,正准备把昨日刚刚处置完毕的几件公文再浏览一遍,及时呈送皇上批红。却不曾想,他刚一坐定,就有一位内阁中书舍人进来禀报:“禀阁老,夏阁老求见,卑职可否传唤他进来?”
  
  严嵩唬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推开太师椅就来到了那位中书的面前,厉声说:“什么求见!什么传唤!资政本就是内阁辅臣,皇上当初也说的明明白白,资政一职与首辅并列朝班,并无高下之分,除了皇上,谁敢说是传唤他进来!身在内阁,连朝廷的规制都不懂,今日下值之后,自己去吏部记档,罚三个月禄米!”
  
  那位中书舍人分明是传夏阁老的原话,却吃了严嵩的斥骂,还要罚去三月禄米,心里自然十分委屈,却也不敢强辩,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
  
  严嵩也不理他,掀开‘门’帘,来到了外面供内阁阁员集体议事的堂屋。果然,那块供奉着大成至圣先师孔子和他四位得意‘门’生,即被读书人公认为四大“亚圣”的颜渊、子思、曾参、孟轲牌位下面的那排桌椅之上,正坐着内阁资政夏言,双目微闭,摆出了一副等候传见的样子。
  
  若是换作旁人,哪怕是地位与他只有半步之遥的次辅李‘春’芳,严嵩也不会如此惶恐难安。但夏言是什么人?一来夏言曾三度入阁荣膺首辅,当国柄政断断续续长达十年之久;二来夏言才略过人且‘性’格刚直强横,就难免对同僚下属颐指气使,时人多有“不见费宏,不识相大;不睹夏言,不知相尊”之讥评。此外,严嵩当年能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中低级官员数年之内便升任礼部尚书、入阁拜相,也多亏了眼前这位同乡的提携举荐。严嵩的年岁大了夏言两岁,科名更早了夏言三科九年,却对夏言刻意巴结,言必称先达,奉‘侍’甚谨,夏言也把他当成‘门’客一般吆五喝六、役来使去。因此,闻说夏言来阁中求见,怎能不令他既觉得诧异,又暗生惊惧?一边抢先拱手作揖,一边满脸堆笑地说:“元辅有事,只管派人唤仆前去领训便是,怎敢屈尊劳您在此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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