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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其中一枚

第82章 其中一枚 (第2/2页)

“但您对酒水的明确品味,却也能逼着酒商们挖空心思只为酿造出更好的酒,或者千方百计拓展出口国外的新商路。”
  
  黑先知突然变得咄咄逼人:
  
  “您在宴会上的鲁莽决斗,会让千百年轻人因一时冲动而喋血街头。”
  
  “但您面对决斗时的英勇无畏,也能激发王国的尚武风气,一扫靡靡之音。”
  
  “您对拜拉尔这样不法之徒的宽容姑息,将让无数臣属心思不稳蠢蠢欲动。”
  
  “但您对公正和生命的苛刻追求,也能警告人心鬼蜮,吓阻不正之风,团结高洁之士为您赴汤蹈火。”
  
  “您在宴会里上好成风,上行下效,将引动逐利小人蜂拥从众,升斗小民祸福难知。”
  
  “但您也可以翻掌成旨,出言建功,引领王国的走向,打开未来的出路。”
  
  泰尔斯怔然面对着秘科的情报总管。
  
  只见老人阴森森地道:
  
  “同在高墙两侧的您,要着眼于这些,而非忐忑踟蹰于洪潮过境后的权力废墟。”
  
  权力的威能。
  
  泰尔斯盯着莫拉特,心中百念交杂,混乱不堪。
  
  但他随即想起另一段话:
  
  【相信我,你的人民总能给你意想不到、事与愿违的反馈。】
  
  【人们永远会对统治者作出在他预料之外,让他措手不及的回应。】
  
  西荒公爵仿佛再次站在他面前,顶着狰狞可怖的脸庞,对他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泰尔斯心下一堵。
  
  “但你说了,”他艰难地道:
  
  “我的‘行为’本身,比它的内容和实质,更具影响力。”
  
  “无论我如何做,都会有数之不尽的烂摊子,而若我刻意弥补……”
  
  “没错!”
  
  黑先知高声打断了他,毒蛇吐信般的嗓音却在这一刻力道非常:
  
  “所以,你才要更加专心致志,全力以赴,”
  
  “力图让您行为的内容和实质,”他伸出手指,指向泰尔斯的心口:
  
  “超越它本身。”
  
  “超越它位置与存在的原罪,反过来,覆盖它的弱点。”
  
  “您担忧在你的权位加成下,对您童年玩伴的关心会成为他们的狱河摆渡铃?”黑先知突然提起泰尔斯最在意的事情:“那您就更要思考,如何让您的关心,您的行为,超越您所处权位带来的局限,赶走那艘催命的摆渡船。”
  
  泰尔斯面色不定,心思紊乱。
  
  “您要做的不是弥补,而是掌控。不是站上这道高墙然后长吁短叹,而是乘着这道高墙,弄潮破浪。”
  
  黑先知冷哼一声:“远东有谚……”
  
  “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
  
  泰尔斯默然沉思。
  
  “殿下,”莫拉特按住椅臂,上面的黑脉藤蔓渐趋平静:“先王如此。”
  
  “米迪尔王储如此。”
  
  “凯瑟尔陛下,亦是如此。”
  
  听见熟悉的名字,泰尔斯狠狠蹙眉。
  
  他死死盯着对方:
  
  “如果……我做不到?”
  
  黑先知笑了。
  
  “您能做到的。”
  
  莫拉特拨动轮椅,背向王子。
  
  “从您归国的那一刻,您就能做到。”
  
  “您也早就准备好了。”
  
  “只差临门一脚。”
  
  他阴恻恻地道:
  
  “只是您过于谨慎,过于恐惧,过于警惕它莫测的威能,与可能的后果。”
  
  泰尔斯紧咬牙齿,思绪不定。
  
  几秒后,他猛地抬头,望向黑先知的背影。
  
  “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莫拉特头也不回:
  
  “但如我所述,你喜不喜欢我,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不喜欢我这件事,能否超越我和你既定的位置,”老人缓缓道:
  
  “在你的掌控之下,带来真正的效用。”
  
  泰尔斯表情微变。
  
  莫拉特深吸一口气,拨动轮椅,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
  
  “你会孤单吗?”
  
  黑先知动作一顿。
  
  只见泰尔斯在他身后投来目光:
  
  “汉森勋爵,你之前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能在你面前心安理得毫无负担,不惮于对你说谎的人了。”
  
  “那感觉,一定很孤单吧。”
  
  莫拉特没有说话,唯有背影茕茕。
  
  “那么……”
  
  泰尔斯语气微变:
  
  “红女巫。”
  
  那一刻,泰尔斯看见,黑先知轮椅上的黑脉藤蔓一阵耸动。
  
  “据说能骗过你的卡珊女士,不惮于对你说谎的人……她算一个吗?”
  
  莫拉特依旧沉默,只有黑脉藤蔓来回蠕动,越发欢腾。
  
  审讯室里的气氛变得很微妙。
  
  几秒种后。
  
  “请原谅,我年纪大了,精力有限。”
  
  “我先去休息了,”黑先知身形不动,但他膝头的恶魔藤蔓却怖人地耸动起来,覆盖车轮,将它染成无穷无尽的漆黑:
  
  “拉斐尔,好好招待殿下,务必让他宾至如归。”
  
  泰尔斯愕然转头,这才发现,拉斐尔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门口。
  
  荒骨人恭谨鞠躬。
  
  而莫拉特的轮椅则在漆黑藤蔓的覆盖下,诡异而惊人地滚动起来,带着他向前行进,消失在门外。
  
  审讯室恢复了宁静,也恢复了轻松。
  
  泰尔斯呆呆地望着黑先知离去的方向。
  
  “所以,他的轮椅其实能自己动。”
  
  他喃喃道:
  
  “根本用不着我推。”
  
  拉斐尔来到他的身侧,微笑道:
  
  “有时候,有些人,也许就需要推上那么一把。”
  
  泰尔斯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和他相处的?”
  
  拉斐尔挑了挑眉毛,看看黑先知消失的门口。
  
  “他说,”荒骨人淡定地道:
  
  “而我听。”
  
  泰尔斯面色阴沉地哼道:
  
  “我猜也是。”
  
  拉斐尔轻松一笑,向门口示意:
  
  “如我所说,到了秘科,你只会更难受。”
  
  王子叹了口气,跟着拉斐尔走出审讯室。
  
  “贝利西亚,那姑娘走了?”
  
  带着复杂的心情,泰尔斯走过“至耀星”希奧朵拉公主的画像(“我他特么又没看你,你骂个鸡一巴啊,自恋的煞笔!”——泰尔斯内心的无能迁怒小剧场),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
  
  拉斐尔点点头:
  
  “怎么,您想和她再温存一会儿?”
  
  泰尔斯皱眉看向他,面有不满。
  
  拉斐尔轻松一笑,举手表示投降。
  
  泰尔斯横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倒是你……科恩?”
  
  “他会没事的,”拉斐尔面不红气不喘,毫无羞愧之色:“当她意识到他不是我。”
  
  “但你不会,”带着几分抬杠的意思,泰尔斯冷冷道:“当他意识到你把他卖了。”
  
  “没关系,”拉斐尔全无负担,一派轻松:
  
  “他习惯了。”
  
  “而且,科恩嘛……”
  
  拉斐尔微微一顿,嘴角一弯,把要说的话放进心里:
  
  他又打不过我。
  
  “拉斐尔。”
  
  两人默默行进了一会儿,泰尔斯突然发声:
  
  “你们经常这样做吗?”
  
  “给我……擦屁股?”
  
  拉斐尔蹙眉回头。
  
  “莫拉特说,我一直与秘科不搭调——我们永远各行其是,上下不通。”泰尔斯幽幽道。
  
  “我给你们……带来了很多麻烦?”
  
  拉斐尔微微叹息。
  
  “大概吧。”他随口一应,没再说什么。
  
  泰尔斯轻轻一嗤。
  
  是么。
  
  “但是,也不全是麻烦吧?我应该……有帮上忙?”
  
  泰尔斯念及今天所见到的“烂摊子”,以及秘科给他擦的“屁股”。
  
  【您要做的不是弥补,而是掌控。】
  
  拉斐尔沉默了一阵。
  
  “你要我说实话吗?”
  
  泰尔斯望向荒骨人。
  
  “国是会议,龙霄城,大荒漠,刃牙营地……”
  
  拉斐尔面色不变,数着一个个地点:
  
  “基本上,您所有‘自由发挥’,孤身一人拯救世界的场合里,所帮的……”
  
  “全是倒忙。”
  
  泰尔斯面色一变。
  
  “不会吧?”
  
  拉斐尔扭过头,还给他一个礼貌的假笑。
  
  “可是——”
  
  泰尔斯赶上他的脚步,不忿道:
  
  “国是会议,要不是我说动了詹恩……”
  
  “我们有备用计划。”
  
  “龙霄城里,要不是我回去挫败了伦巴……”
  
  “我们也有备用计划。”
  
  “大荒漠……”
  
  “意料之中。”
  
  “刃牙营地……”
  
  “完全的倒忙。”
  
  泰尔斯一口气没顺上来,不爽地道:
  
  “真的吗?”
  
  拉斐尔耸耸肩:“王国秘科是星辰里计划最周密的处所,任何意外,我们都有备案——包括您,王子的屁屁就是其中之一。”
  
  听见这个名字,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动气。
  
  “好吧,拿那个最夸张的例子……”
  
  “六年前,当你们执行‘龙血’的时候,想过会失控成这样吗?萨里顿?诡影之盾?暗室?查曼·伦巴?”
  
  拉斐尔回望他一眼。
  
  “当然。”
  
  “全在意料之中。”
  
  泰尔斯一愣,顿时被气笑了:
  
  “你们秘科……还真敢这么说?”
  
  拉斐尔摇了摇头,缓缓道:
  
  “事实如此。”
  
  “秘科的地位和功能,两国的关系与强弱,早已决定了龙血此役一旦打响,就会有怎样的后果。”
  
  “但最重要的是,事情无论如何发展,都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没有超过我们的预计。”
  
  “即便有意外,也在备用计划能覆盖的范围之内。”
  
  泰尔斯不屑哼声。
  
  “真的?”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想起刚刚与黑先知关于权力后果的谈话:
  
  “查曼称王,野心更胜努恩。”
  
  “北地糜烂,混乱远超预计。”
  
  “王子受俘,王统继承成疑。”
  
  “这些也在计划内?”
  
  两人继续向前。
  
  “我们不是说过吗?伦巴赢了也好,努恩赢了也罢,还是双方厮杀至死,”拉斐尔漫不经心:
  
  “龙血过后,埃克斯特必将寸寸碎裂,难以聚合,一如现在。”
  
  “至于伦巴的野心,北地的局势,还是您的下落……”
  
  “全在计划之内。”
  
  好吧。
  
  泰尔斯听得连连冷笑,他抱起手臂:
  
  “那灾祸呢?”
  
  “一旦龙霄城里的那个血色大章鱼失控,而天空王后没有来?”
  
  拉斐尔沉默了一阵。
  
  “放心,我们也有备用计划。”
  
  荒骨人淡淡道:
  
  “即便巨龙不来,我们也有绝对稳妥的办法,将血之灾祸完全压制。”
  
  回想起魔能师吉萨的力量,泰尔斯讽刺地笑笑。
  
  是么。
  
  我深表怀疑。
  
  “那么,你们的计策被红女巫看破,反被借壳生蛋的事情呢?备用计划是什么?”
  
  “既然要去龙霄城,就必然要跟暗室硬碰硬,”拉斐尔毫不慌乱:
  
  “被他们阻击,也在预料之中。”
  
  “您不是安全出来了嘛。”
  
  泰尔斯翘起嘴角,摇摇头。
  
  听着像嘴硬。
  
  “那查曼王进入英灵宫,准备纠合大公们,联军南下,入侵星辰的时候呢?”
  
  王子冷冷道:
  
  “别告诉我,那也在预料之中?”
  
  “也有备用计划?”
  
  拉斐尔头也不回:
  
  “当然。”
  
  泰尔斯不屑摇头,讥刺道:
  
  “对啊,备用计划就是一个让小男孩回头闯进英灵宫的烟囱……”
  
  拉斐尔的脚步突然一顿!
  
  他们停了下来。
  
  泰尔斯疑惑回头。
  
  “这本该是最高机密,但是,殿下,既然您如此怀疑……”
  
  那一刻,王子突然发现,荒骨人的神情无比严肃。
  
  “我这么说吧。”
  
  拉斐尔的一双红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您以为,要是伦巴当年成功把您诬陷为刺杀努恩王的凶手,甚至说服大公们出兵南下,我们就真的没有反制手段吗?”
  
  反制手段……
  
  泰尔斯暗暗蹙眉。
  
  “更进一步,您站在这里,六年间一直以为是自己孤身救世,力挽狂澜的时候……”
  
  王子微微色变。
  
  拉斐尔的语气很是神秘,带着极深的意蕴:
  
  “您又怎么知道,那天的英灵宫里……”
  
  “跟我们暗通款曲,相互合作的盟友……”
  
  只听拉斐尔幽幽地道:
  
  “就只有伦巴一个?”
  
  话音落下。
  
  时间仿佛静止在那一秒。
  
  泰尔斯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只有伦巴一个。
  
  什么……
  
  意思?
  
  在秘科静谧的走廊里,拉斐尔面无表情地看着惊愕的泰尔斯。
  
  “这么说也许不太礼貌,殿下。”
  
  “纵然您当初的选择颇有胆色。”
  
  他们的身侧,“东方艳影”阿尔芙在画像上清幽望着他们。
  
  “但您只是棋局里,无数备用棋子里的……”
  
  拉斐尔眯起眼睛,语气深邃:
  
  “其中一枚。”
  
  泰尔斯愣了足足十秒钟。
  
  其中一枚?
  
  那个瞬间,泰尔斯仿佛重回六年前的腥风血雨,重闻龙霄城的一夜喧嚣。
  
  灾祸来袭,努恩之死,黑沙入城,大公联盟,南下星辰,女大公,查曼王……
  
  可是……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旧景象。
  
  泰尔斯只觉思维僵硬,滞涩难行。
  
  龙霄城,英灵宫。
  
  昔日的一切,仿佛一副精美的画幅,在刚刚被拉斐尔一把撕碎。
  
  可是……
  
  不。
  
  其中一枚。
  
  不!
  
  拉斐尔看着王子魂不守舍的神情,满意一笑,重新转身。
  
  但就在此时。
  
  “拜拉尔。”
  
  荒骨人奇怪地回头。
  
  “安克·拜拉尔,昨夜的那个刺客。”
  
  只见泰尔斯缓缓抬头,神情恍惚,喃喃开口。
  
  “拉斐尔,我要见他。”
  
  王子紧蹙眉毛,略带急色: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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