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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秦楚大战(2)

第387章 秦楚大战(2) (第1/2页)

项羽大军北上巨鹿,秦军两部立即会商了应战之法。
  
  章邯带着司马欣与董翳,王离带着涉间与苏角,两主将四副将在九原军幕府整整会商了一日。六位大将之中,只有章邯没有轻忽项羽的这支楚军。虽然,章邯蔑视项羽,然在战法实施上却力主慎重一战,不若王离等十足自信。定陶大战之后,章邯曾听到被俘获的楚军司马说过项梁自杀前的叹息:“惜乎!我家项羽若在,安得此败哉!”当时,章邯很是一阵哈哈大笑:“一勇之力决存亡之道,未尝闻也!项梁不败,安有兵家天理哉!”刑徒军与九原军,虽都未与这个项羽及其江东子弟兵在战场相遇过,章邯对项羽的酷暴威猛却早已耳熟能详了。项羽转战中原,屡屡袭击郡县城池,多次屠城杀戮,可谓恶名昭著的一尊凶神。从心底说,章邯对唯知打仗杀戮的凶徒将军,历来是蔑视的。此等以个人战力为根基,轻慢兵家群体战道,又对兵法极是荒疏的人物,最不经战阵周旋,素为名将大忌。当年吴起统兵打仗,司马将剑器捧到吴起面前,却被吴起抛到了地上。吴起说,大将之位在金鼓令旗,不在拼杀之功。后来的《吴子兵法?论将》更云:“凡人论将,常观于勇。勇之于将,乃数份之一耳!夫勇者必轻合,轻合而不知利,未可也!”若在名将林立的战国之世,项羽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末流将军而已。即或纯然以战力论,这种轻慢兵家合众结阵的“轻合”之将,勇力是极其有限的。若是当年的秦军锐士摆开大阵,项羽的个人拼杀力道与丁点儿江东子弟兵,充其量只是山岳之与一抷黄土,狂涛之与一叶小舟。章邯可以十足自信地说,仅仅是他的弓弩营列开阵势,片刻便可击杀项羽军大半数军马,剩余之数则会迅速被秦军大阵吞没。历经百余年锤炼,秦军锐士已经完全杜绝了徒逞个人血气之勇的战场恶习,尊崇群体的“重合”之道人人理会,但上战场,总是结阵而战。没有人会将项羽此等手持一柄粗大铁矛的个人冲撞如何放在心上,既不会畏惧,也不会轻慢,只决然让你几个回合倒地便是。
  
  当然,章邯也听说过项羽的种种传闻:爱惜士卒,会为负伤士卒的惨相流泪不已,故得士卒之心;爱惜战马,每日必亲自打理自己心爱的神骓;身先士卒,每战必亲自冲锋陷阵;天赋异禀,力道奇大如孟贲乌获;秉性暴烈而又耳根极软,决断大事常常摇摆不定;怜惜自己心爱的女子,几次要将一个叫做虞姬的美女带进军中,被老范增生生阻拦,于是项羽便常常赶回彭城,为这个女子唱歌,与这个女子盘桓……凡此等等,在章邯心中渐渐积成了一个混杂不明而又极为狰狞可怖的项羽,一面是杀人如麻屠城如魔,一面是唏嘘柔软婆婆妈妈,当真一个不可思议之怪物也!
  
  惜乎时移势易,面对一头原本不难搏杀的猛兽,猎手如今却分外艰难了。
  
  “老夫之见,你我两部,得换了战位。”
  
  在王离幕府会商战法时,章邯审慎地提出,九原军与刑徒军换位而战。赵军被围而楚军北上,秦军必然面临里外夹击,若再加上纷纷赶来助势的另外四支诸侯军,则秦军数量显然少于整个敌军。秦军的原本格局是:章邯军在南包围巨鹿城池,王离军在北堵截城外赵军营垒;项羽军汹汹北上,担负截杀的秦军便是章邯军。章邯估量这是一场恶战,对刑徒军的战力第一次有了深重的忧虑,反复思忖,章邯才提出了换位方略:以王离的九原军对阵项羽军,以刑徒军应对巨鹿城以及陈余军并其余诸侯军。章邯的理由是:项羽军与王离军兵力不相上下,战力大体也不相上下,只要顶得住几阵,战局便会变化;刑徒军兵力二十余万,虽不若三方敌军总兵力多,然此三方军马大多乌合成军,战力不能与项楚军相比;果然开战,章邯军将一力先行击溃这三支弱旅,而后立即策应王离主力军。
  
  “此战要害,在战胜项羽所部。”末了章邯重申一句。
  
  “好!我九原军与项羽军见个高低!”王离一拳砸案,慨然道,“老将军毋忧,秦军主力虽多有困窘,战心斗志也大不如前,然今日国难之时,定然拼死血战!”
  
  “粮草囤积在棘原仓①,虽非满仓,撑持此战料无大事。”章邯指点着地图道,“仍以前法,老夫从甬道向你部输粮,由刑徒军精锐护送。”
  
  “只要粮草顺畅,项羽有来无回!”
  
  章邯王离都没有料到,项羽军的攻势来得如此迅速而猛烈。
  
  常理而论,一军渡河跋涉而至战场,必得稍事休整三两日方才出战。是故,常有驻扎在先的一方乘敌军远来疲惫立足未稳而立即突袭求胜的战法。章邯看重项羽军战力,力主不能轻躁攻杀,而当以秦军实力结阵胜之。是故,秦军根本没有突袭项羽军的方略准备。然章邯王离也万万不会想到,项羽军竟敢反其道而行之,全军开到巨鹿城南未曾停步,立即便潮水般攻杀过来。秦军的鹿砦士卒刚刚看见一片土红旗帜卷着烟尘飞来,还在嘲笑楚人扎营也急吼吼猴子上树一般,项羽军已经潮水般呼啸漫卷过来了。及至士卒禀报到幕府,王离尚在半信半疑之时,土红色巨浪已经踏破鹿砦卷进了营地。饶是秦军气象整肃法度森严,也被这突兀之极的突袭浪潮冲得一片大乱。王离飞身上马带着仓促聚来的中军马队开始冲杀时,金鼓号令司马大旗样样都不见了,根本无法号令全军,只有拼杀混战一条路。涉间苏角的旗号,也淹没在喊杀连天烟尘弥漫的营地战场,一时各军不知靠拢方向,只有各自为战。幸得九原秦军久经战阵,对这等类似匈奴飞骑的野战冲杀很是熟悉,未被冲击的各部不待将令便飞速后撤,退出数里之遥重新整肃军马大举呼啸杀回。整整激战两个时辰,直到日薄西山,秦军才渐渐聚合有序退却,土红色潮水也停止了呼啸喊杀。
  
  初战狼狈若此,秦军上下大为震撼。各部匆忙计数汇集于幕府,一战便死了两万余骑士,重伤万余人,轻伤不计其数。王离气得暴跳如雷,大骂项羽野猪野狼不止。闻讯赶来的章邯连番抚慰,王离才渐渐静了心神,开始与章邯会商对策。夜半时分,秦军悄然后撤了十余里,驻扎进一道相对隐秘的山谷,开始了忙碌的再战准备。
  
  章邯告知王离,陈余军与四路诸侯军未敢妄动,预料来日也将有一场大战。章邯很是沉重,试探说九原军死伤甚多,兵力已经比项羽军少了,不如还是他率刑徒军来应对项羽。听得此话,王离涉间苏角三人一齐对章邯发作了,将案拍得当当山响,说这是老将军对九原军的戏弄,仓促一战谁都没料到,凭甚要换九原军!章邯一句话没说,静静听完了三人的暴怒发作。末了,章邯起身深深一躬:“三位少将军毫无怯战之心,老夫大感欣慰矣!”原本一句庄重之言,王离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老将军原怕我等怯战也!老秦人闻战则喜,安有怯战老秦人哉!”涉间苏角也连连捶案道:“与项羽军厮杀痛快也!狗日的比匈奴还猛!就打这等硬仗,死了也值!”章邯道:“老夫只提醒三位将军,对项羽不能以常法忖度。老夫预料,项羽不会歇息,明日必来寻战!”王离咬牙切齿道:“知道。明日老将军听讯便是。”
  
  次日清晨,太阳刚刚出山,秦军营垒所在的山谷尚是半明半亮,项羽军便潮水般杀来了。谷口外的楚军士卒一片纷乱呐喊声震荡山谷:“秦军杀怕了!躲进山沟了!杀!一战灭秦!”这满山遍野的喊杀中,秦军山口突然间战鼓雷鸣号声大起,谷口两侧的弓弩阵一齐发动,粗大的长箭狂风骤雨般呼啸着扑向楚军。在楚军稍稍退潮之际,谷口一支铁骑高举着“王”字大旗如黑色狂飙般杀出。与此同时,两边山口也各有一支铁骑轰隆隆卷出,飞向楚军的后路,正是涉间苏角的左右两翼。三支铁骑显然要以“突破中央,断其后路,包围聚歼”的战法复仇了。项羽军昨日一战,骄横之气大生,今日胜算满满要一战灭了秦军主力,全然没有料到秦军并非预料的那般惶惶然全无战心,反而有备杀出,其声势气象远非昨日可比,一时便有些措手不及。好在项羽威猛过人,立即亲率江东子弟兵正面迎击王离,喝令龙且、桓楚两部迎击两翼,狭窄的山谷盆地当即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血战。
  
  秦军怒火汹汹,楚军士气正旺,两军战力战心尽皆旗鼓相当。然则,秦军主力比项羽楚军的所长者,非但骑士个人个个威猛绝伦,且三骑五骑十骑百骑千骑万骑连环结阵作战,分明是总人数少于楚军,却又是处处优势拼杀。楚军是步骑各半的混编大军,骑兵战力比秦军稍差,而步兵结阵对抗骑兵则堪堪抗衡。项羽的八千江东子弟兵则清一色骑兵,自来号称战无不胜,偏偏今日却无处着力。无论项羽挺着“万人敌”呼啸怒吼着卷到何处,都有无边无际的闪亮长剑追逐着包围着项羽马队。整整一个时辰,项羽也没有杀得了十个秦军骑士,可身边早已经倒下了一大片江东子弟兵……酷烈的拼杀一直持续到日落西山,整整五个多时辰,战场喊杀渐渐变成了无边的喘息短促的嘶吼,谁也喊不出声了。终于,浑身血红的项羽举起万人敌一招,楚军退向了战场边缘。秦军山口也立即响起了鸣金之声,遍野马队一齐中止了追杀。
  
  秦楚九战,此乃第二战。这次楚军大亏,同样丢下了两万余具尸体。而秦军结阵搏杀大显威力,战死不过千人上下,一举与项羽军两战打成了平手。此日,章邯军也对犹豫观望的四路诸侯军发动了突袭,连续攻占诸侯联军的十余座壁垒,若非陈余军突然杀出救援而阻碍了刑徒军攻势,使诸侯联军退入赵军营地,只怕章邯要一举击溃了巨鹿外的诸侯军。当晚,章邯王离会商军情,王离三将直是自责没能一战聚歼楚军。章邯却道:“三位少将军,万莫如此想也。楚军满怀雪耻之心,要为定陶之战复仇,加之项羽剽悍无伦,大非常战也。我军正在困境之时,当以久战之心对之。老夫之意,当再度从九原增兵十万,此战方有胜算。”王离却摇头道:“九原大营斥候密报,说匈奴冒顿单于已经在整军南下,要在初夏大掠阴山,九原军不能再动了。再说,依今日之战,我目下军马大破项羽军有胜算,也无须增兵。”涉间苏角也是异口同声说破楚无疑,老将军毋忧。章邯也便不再说话了,毕竟,九原军的最大使命是抗击匈奴,王离能亲率十万铁骑南下已经是“私举”了,既感为难,章邯是不能再说甚的。
  
  如同秦军初遇楚军突袭一样,这次楚军也是大为震撼,深感秦军能在如此困境下尚具如此威力,确实名不虚传。会商军情时,项羽与龙且桓楚等江东将军奋然齐声,一致认定对秦军要连续攻杀不能稍歇。项羽狠声狠气说:“王离一战杀我两万余精锐,此仇焉得不报!人说秦军耐久战,项羽便与他天天大战,看他能撑持几日!”老范增劝阻说,目下该当稍歇,要寻出秦军弱点再战,如此连续猛战消耗过大,不妥。可大将们人人激切,没有一个人愿意休战。项羽更是吼声如雷:“天下诸侯都在河北,此战便是存亡恶战!楚军趟进血海,也要灭了秦军!”老范增思忖着不说话了。项羽立即部署:连夜从陈余壁垒召回当阳君与蒲将军余部,连夜整肃弓弩营参战,力图能对秦军的连弩激射有所抗衡。
  
  诸般调遣忙碌大半夜,次日正午,项楚军再度发动了猛烈的攻杀。秦军也是全军尽出,奋力血战,两军酷烈搏杀整整两个时辰,虽各有死伤无算,但却是谁也没有溃散之象。就战法战力之娴熟合众而言,仍然是秦军优势。天色暮黑之时,两军终于罢战了。如此连续四日,楚军日日猛烈攻杀,疯魔一般扑向战场。秦军也是杀红了眼,日日迎战。两军相逢没有了任何战场礼仪,黑红两片潮水呼啸着便交融在一起了。六战之后,依然是秦军稍占优势,楚军伤亡稍大,战场大势始终算是平手。
  
  “少将军,不能如此一味猛杀了。”老范增这次黑了脸。
  
  “亚父有何良策?”项羽的声音嘶哑了,浑身都是血腥气息。
  
  “只要秦军粮草不断,楚军终将不敌。”
  
  “亚父灭我志气,究竟何意!”项羽骤然发怒了。
  
  “少将军执意如此战法,老夫只有告退了。”老范增一拱手便走。
  
  “亚父……”项羽拉住了范增,“亚父说,如何战法?我从亚父!”
  
  “老方略,再断秦军粮道。”
  
  “河内甬道,已然断绝了。”项羽一脸茫然。
  
  “老夫是说,切断战场粮道。章邯军向王离军输粮,有条战场甬道。”
  
  “这里?战场也有甬道?”项羽更见茫然了。
  
  “少将军,唯赖攻杀之威,终非名将之才也。”
  
  “战场输粮也筑甬道,章邯老贼也想得出!”项羽恶狠狠骂了一句。
  
  “章邯能做皇室经济大臣,绝非寻常大将。”范增显然也不想多说了。
  
  “好!我立即发兵,毁了这条甬道!”
  
  项羽越来越不耐范增的训诫之辞了。不就一条甬道么?斥候没报,我项羽如何能知道?整日昏天黑地打仗,我项羽有空闲过问那般琐碎消息么?亚父真是懵懂,打仗打仗,打仗就是杀人!杀人就要猛攻猛杀,不猛攻猛杀,楚军能六胜秦军主力?项羽虽则将六战认作六胜,然终究未灭秦军,很有些恼羞成怒。若非老范增以告退胁迫,项羽原本确实决意继续这般日日血战。项羽根本不信,自己的无敌名号能在秦军马前没了光彩!然则老范增毕竟秉性桀骜之奇人,果真走了,项羽一时还真对诸多大事没谱,也只好不再计较,立即去部署发兵毁绝甬道,左右对楚军有好处,项羽也只好如此了。
  
  旬日无战,王离秦军大见艰难了。
  
  项羽深夜突袭甬道,护道刑徒军力战不退,混战两个时辰死伤万余人,终于被龙且楚军击溃了。章邯闻讯立即大举出动攻杀,却被项羽亲率楚军主力阻截。两军混战之中,龙且部掘开了大陆泽堤岸,以大水全部淹灌了甬道。章邯眼见甬道已毁,刑徒军又确实扛不住项羽军攻杀,只有忍痛罢兵。次日,章邯只好派出刑徒军五万之众,走隐秘小道向王离营地输粮。不料,项羽又派出新近从河内赶来的黥布军,专一地游击截杀秦军输粮,两军混战半日,仗是打了个不分胜负,刑徒军的粮草却是全部被楚军桓楚部掠走了。章邯立即知会王离移营,与刑徒军合兵驻扎。可王离军一开出营地,立即便有项羽军扑来截杀,终究无法向章邯营地靠拢。
  
  如此两战之后(第七战与第八战),王离军的粮草告绝了。早在河内甬道被截断后,秦军粮草已经陷入了艰危之境。最后的粮草主要两途而来:一则是王离部在河北地未曾陷落的郡县紧急征发的少量粮草;二则是章邯此前从河内敖仓输粮时,在河北地囤积了些许粮草。去冬刑徒军骚动之后,章邯曾寄厚望于王离军在河北郡县的征发,甚或指望王离部向刑徒军输粮。可结果大失所望,河北地最大的巨鹿仓在赵军手里,其余郡县仓廪早已经被胡亥下诏搜刮净尽了。民众大乱纷纷逃亡,向民户征发粮草更无可能。若从老秦本土的河西之地或太原地带征发,或可得可观粮草,然千里迢迢又有楚军袭击,无论如何是无法输送到军前。凡此等等因素聚合,王离军断粮了,章邯军也难以为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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