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师父

正文 第一章 师父 (第2/2页)

我走出了他的办公室，心中暗暗想到：“如此明显的简单推理，师父怎么也看不穿？可能，现实总是让人难以接受。我想最好自己还是去办公室找点事做。正这样想着，只见严师父从楼上飞奔下楼，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显然是往他儿子的学校方向去的。我离开局里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一点钟了。那天我一个人去了市里的警察学校报道。但是，很快我就听说了未曾目睹的一切。
　　
　　的确，是严小北偷了枪。他把父亲的枪带到学校，正当他得意地向同学们炫耀时，枪不甚走火。虽然没有人受伤，但学校师生受到不小的惊吓。在媒体不太发达的年代里，坏消息还是以惊人的速度在整个县城传播开来，严师父被审查。由于他上报局里及时，并承揽所有的责任，严小北没有被送到少管所。但是，这个污点让严师父不再可能有升迁的机会，于是主动要求调到事务处，他成了管食堂的事务长。
　　
　　事实上，人是以己的所作所为，在为命运作准备。一个古老的词语称之为“业”。它以悄然而至的方式掏空着每个人，一种好像丧失掉自我的感觉侵袭着严师父，这种情形一直持续，直至他认识到真正的他并不在物质上为止。
　　
　　在警校的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每日的操练，还有站立时必须夹在两腿间的树叶，都让我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像个军人。直到局里调派我参加的某次秘密保卫任务，我才再次见到了严师父。
　　
　　这是一项特殊而又秘密的任务，保护活佛三天的安全。他从拉萨赴京的途中，停驻在县城短暂休憩。没有人知道他下驻的具体时间和哪个房间。这位声名显赫的宗教领袖，在后来流亡海外时获得了和平奖。不过，当时占据绝对优势地位的信仰并不是佛教，彼时的宗教也不想现在这样流行，如今的信仰已经变味地像是迷茫男女们吸食的精神毒品。
　　
　　活佛下驻在县招待所后面的小院子，里面有一棵高大的金桂。听说这棵树已过百年，每到九月，后面一整条街都是沁人的香味，虽不浓烈，但空气里满满都是挥之不去的幸福。以后每次闻到迟桂花的香味，总是让我想起这段日子。整座小院保卫深严，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唯有满园的花香可以让人放松。喇嘛们都起的很早，几乎整天都在打坐念经，如此的存在使我变成了一个旁观者。他们的自信祥和，也让我惊讶不已。只要活佛在场，即使是最焦虑不安的人，也可以在他安详的自信中静下心来。到底使什么原因让他能给周围的人带来镇定从容的感受？这个问题让我着迷不已，也让我困惑不解。很难相信，他们与我是生活在相同时空的人，但的确我们都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由于活佛及随行人员的饮食，包括喝的水，每天都要经过专人的检查，他们的一日三餐就由局里的炊事班来负责。接连三天，严师父几乎没有离开过这个小院，除了去局里食堂的菜地带回些当季食材。偶尔，我们才在院子外面匆匆打个照面。此次安保工作在无惊无险中结束了，领导们在送走活佛的那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在那个必须政治正确地时代里，宗教是个异常敏感的话题，没有人知道哪些言行可能会招致横祸，每个人都尽可能闭口不谈。
　　
　　然而，严师父却向我讲述了一个秘密。周末，在他家的客厅，他谨慎地关好门和窗，并仔细地放下了白纱的窗帘。
　　
　　“他真是一个神人！”，严师父说道，他所指的显然是那位刚离开县城不久的大人物，我静静地等待着下面的故事。
　　
　　“证得惊人而无边无际的自由是可以在现世做到的。这个自由，让我们可以选择死亡，并进而选择再生。死亡的来临并不是失败而是胜利，是生命中最尊贵和最光荣得时刻。”严师父瞪着眼睛看着我，一字不漏地转述着他所听到的开示佛法。
　　
　　“唯物主义观点的对象不在真正的实在中显现，就像太阳下的冰块一般，这样的信念在此溶化消失。”这些话强烈地震撼着我，第一次看到自己接受到的教育和无可争议的信仰竟然被如此被评价。严师父继续讲述着。
　　
　　“二十年前我还在西藏当兵，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绝对不会相信。藏区里有个老人竟然死后复活，当时我吓呆了。一个喇嘛坐在他的身边，嘴里念念念的，那个已经死去的老人，居然跟着喇嘛大声诵‘阿’，我清楚记得念了三遍。”严师父的表情惊愕，好像又重新回到那个让他失魂落魄的晚上。
　　
　　“信仰，带着他从容地穿越死亡！自由，是我们无法理解的。”严师父说得缓慢，好像是一阵深呼吸，释放了心中躲藏了多年的压抑情绪。我不知所措，无言应答，这令人肃穆的感觉带来一种神奇的平静，我和他都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