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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英露漪兰 第二十七章 乾元宫·定谳

第一卷 英露漪兰 第二十七章 乾元宫·定谳 (第1/2页)

逄图攸睡了一个好觉。
  
  昨日,春佗和雒渊概处理完假扮秋佗和冬佗的内侍之事后,逄图攸觉得,此事终于结束了。这事原本是出了一个极大的失误,但没想到会带来意外的收获。一是使甘兹郡王和象廷郡王之间有了巨大的嫌隙,二是使融崖之父融铸与甘兹郡王之间有了深仇大恨,且再也无法弥合。虽然北陵郡王暂时还没有被除掉,但其他两个功勋郡王之间、功勋郡王与最具实力威望的郡守之间产生了嫌隙,也算是一个很大的收获。甚至,在历来崇尚平衡牵制各方的逄图攸看来,除掉北陵郡王与成功挑起各个实力派之间的矛盾相比,后者更有价值。因此,现在的结果比成功毒杀北陵郡王,还要令逄图攸满意。
  
  逄图攸还明显感觉到,光禄卿雒渊概对自己的态度也在慢慢转变。原先,雒渊概在自己面前总是摆出一副说一不二的样子和口吻,通过这几日共同处理融崖一案,雒渊概的眼神里明显有了惧意,也多了些许敬意,这让逄图攸的信心大增。其实,隆武大帝在世的时候,逄图攸虽然十分敬佩隆武大帝的雄才伟略和大开大合,但对于隆武大帝羁縻皇室宗室和王公大臣的手段,他却颇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隆武大帝一味强势、严厉,缺乏柔性暖化和感情笼络,所造成的结果就是,宗室和王公大臣们无一不敬畏隆武大帝,却同样也无一喜欢他。逄图攸认为,作为领袖,被臣民喜欢比被臣民敬畏更重要。被喜欢,是一种私人的情感,所以更持久。被敬畏则是一种公事的感受,没有力量。而赢得别人的喜欢,正是逄图攸最大的长处,这个长处无人能及。这也正是他能够得到宗室一致拥戴、越过太子逄基顺利继位而不被质疑的根本原因。
  
  他还在昨日深夜,带着窦吉一人,由绣衣使者护卫,秘密出宫并接见了丞相洪统。洪统是隆武大帝最亲信的心腹大臣,对隆武大帝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忠诚。不仅如此,洪统的政治智慧和政治手段也是超凡的,隆武大帝之所以能够一路扶摇直上,从一个庶出的郡王世子,直至成为万民拥戴的隆武大帝,直至后来削藩、改制等等,都与洪统的运筹、谋划、操作息息相关。洪统自隆武大帝立国开始就担任丞相一职,十三年来,已经积累了巨大的人脉优势和政治号召力,在朝廷大臣和外郡郡王郡守看来,洪统的命令与隆武大帝的圣旨几乎毫无二致。逄图攸继位之后,最忌惮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宣仁皇后,另一个就是丞相洪统。宣仁皇后颇识大体,当夜就带头拥戴跪拜了自己;而洪统却始终没有表态,一直托病不出。逄图攸一直等着洪统自己归顺,但洪统却一直没有丝毫表态。
  
  昨夜,逄图攸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决定亲自去丞相府探视洪统。丞相府里一片寂静,毫无隆武大帝在世之时的繁荣和忙碌。逄图攸原本打算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取洪统归顺自己,只要洪统归顺自己,就象征着朝廷内外各大政治势力都基本归顺了自己,自己辛苦得来的皇位就基本上能够坐稳了。当然,他同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洪统执意不归顺,就寻个理由,秘密地处死他,以防养虎遗患。
  
  谁知道,洪统一见到逄图攸就立即表示归顺。不仅如此,洪统还允诺通过书信劝朝中大臣和各地郡守都一一归顺。这是逄图攸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一度令逄图攸心生警惕,觉得这其中必有诈人之处或什么阴谋。但洪统的坦诚陈述逐渐解开自己的疑虑。更重要的是,洪统深刻分析了隆武大帝施政的思路、成绩、隐患。洪统认为,隆武大帝看到了郡国制的弊端,也敏锐的发现了郡守制的优点,削藩改制是英明的,但推行的速度有些过于急躁,导致举国上下都不太适应,而且隆武大帝本人对于郡守制的缺点还认识不足。洪统对隆武大帝的施政并不完全认同,对于郡王宗室的反扑早有预料。与此同时,洪统也毫不客气地预测并批评了自己打算施行的尽废郡守制、全面恢复郡国制的新政思路。对于皇帝的想法、苦衷,洪统做了全面的推演和分析,竟然全部符合事实。除了洪统神准的推断和鞭辟入里的分析之外,最能打动皇帝的是洪统的一段话,洪统说:“恕臣莽撞,如果臣猜测不错,陛下大概就是靠允诺诸位郡王宗室恢复郡国制才得到的拥戴吧?但是,臣以为,陛下恢复郡国旧制之时,就是大照亡国之始。”这令逄图攸惊出一身冷汗,他完全认可洪统的分析,也马上承认洪统所言句句属实。逄图攸痛快承认了错误,并向洪统询问应对之策。洪统拿出自己早就书就的新政纲领,这份纲领既保全了逄图攸已经提出来的“复郡国”的面子,但在“复郡国”的里子里却铺排了郡守制的精髓,取名叫做“新郡国制”。据洪统的介绍,“新郡国制”,兼具郡国制与郡守制的优点而却兼去其弊,堪称完美体制。逄图攸诚恳的邀请洪统继续担任自己的丞相,并允诺自己肯定会向隆武大帝信任洪统一样继续信任洪统。但洪统建议,为了保证皇帝能够尽快建立新朝气象并聚拢权威,自己最好致仕。逄图攸坚决不同意洪统致仕,甚至一揖到地,恳请洪统留任。洪统称,自己不担任丞相,也是为了当今朝政推行顺畅,自己此前是隆武大帝的丞相,全力支持并推行隆武大帝的郡守制,现在又转而推行“新郡国制”,这会令朝廷的威望下降,还会令新政推行不畅。但逄图攸慰留洪统的诚意很足,无论洪统如何解说,他都决不允许洪统致仕离去。最后,双方相互妥协并达成一致,洪统名义上致仕返乡,但实际上却秘密留在圣都,做皇帝的秘密参议,但完全躲在幕后,决不让第二个人知道。洪统的意外归顺和同意秘密辅佐,让逄图攸的信心完全建立起来了。在逄图攸看来,洪统是自己治理国家最需要的人才,这一点就连雒渊概也比不了。逄图攸认为,雒渊概虽然善于计谋,手段也花样翻出,但却并具备雄才大略,对于国家大政方针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建言,而且雒氏家族庞大的势力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让逄图攸深感不安。但洪统却不一样,他久处中枢顶端,参与了隆武大帝立国、削藩、改制的全过程,对于国家的大小事情、大小制度、大小人事,几乎无一不知,是真正的老诚谋国之人。最难得的,是洪统的“秘密辅佐”,如此一来,洪统的所有智谋都将完全转化为自己的主张,洪统自己的影响力也都完全叠加到了自己身上,这就使得洪统所有的计策都比雒渊概更加没有私心,与此同时,洪统贡献到自己身上的智慧,将使自己变得更加英明神武,这对于打压雒渊概不断上升的威权、尽快树立皇帝自己的帝王权威,十分有帮助。逄图攸投桃报李,爽快的向洪统承诺,一定会重用洪统的子嗣族人,一旦时机成熟,还将重新请洪统出山执政。洪统对此未置异议。
  
  总之,继位之后一个多月的诸多变化,使得逄图攸坚信,自己这个皇帝肯定会比隆武大帝做的更好、更成功、更得臣心民心。早晚有一天,臣民们也会称呼自己“崇景大帝”,甚至给自己冠以一个比“大帝”更雄壮的尊号。他对此越来越深信不疑。
  
  辰时末,光禄卿雒渊概、廷尉杜贡、宗正卿、少府卿、卫尉卿等几位大臣陆续赶到了乾元宫前殿,在那里候着皇帝。
  
  巳时到了,象廷郡王常基和甘兹郡王逄世桓先后踱入乾元宫前殿,分列在东西两侧。
  
  “陛下驾到!”春佗报唱的声音响起来了。
  
  “万岁!”
  
  “平身吧。给象廷郡王和甘兹郡王看座、看茶。”逄图攸还没有坐下就命令道。
  
  果然不出春佗上一次所料,皇帝又给两位郡王赐座了。
  
  等常基和逄世桓坐下,逄图攸开口道:“昨日,南宫卫士在圣都外找到了秋佗和冬佗。这两个奴婢逃出圣都,结果在林子里被狼咬死了,脸和脏腑都被吃掉了。好在春佗机敏,通过诸多细节,确认了他们就是秋佗和冬佗。哼!这些奴婢啊,既然没有犯罪,我岂会无故加罪给他们。他们私自逃出宫禁,依律,仍旧是个死罪,如此说来,他们也算是死有余辜了。”逄图攸拉拉杂杂地扯了这么一大篇,主旨就是一条,那就是这俩奴婢没有下毒,他们的罪只是在于无故逃出宫禁。雒渊概听出来这个意思。当然,象廷郡王常基和甘兹郡王逄世桓也听出了这个意思。
  
  看大家都没有接话,逄图攸问道:“象廷郡王,你可还有什么疑问么?”
  
  “臣没有疑问了。”
  
  对于常基的这个答复,逄图攸和雒渊概早已预料到了。常基是个信守诺言之人,昨日他已说过,只要证据确凿,他就决不偏袒。既然两个内侍已经找到,常基唯一的疑虑也解除了,他自然不会再纠缠。
  
  逄图攸点点头,对着大殿扫视一圈,接着说:“那好。我今日把大家叫来,就是想今日把这个案子定谳。该如何定罪,廷尉,你给大家说一说吧。”
  
  “喏。”廷尉杜贡从东侧一列向前趋几步走出来,躬身回奏道:“依律:杀害宗室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应处凌迟极刑。融崖是贵戚,依律,应予议贵。虽是议贵,但也绝免不了一死。因此,今日要议的是,如不判凌迟,那该判什么死罪,斩立决、腰斩、绞,还是赐自尽?”
  
  “廷尉大人且慢。”象廷郡王一挺身站起来,大声说道:“陛下,臣有异议。”
  
  “你说。你坐下说,坐下说。”皇帝道。
  
  “陛下,融崖下毒导致逄循身亡,证据确凿,臣对此已无异议。不过,方才廷尉说,逄循之罪难免一死,臣却不敢苟同。”说完,稍顿了一下,这是在等皇帝恩准他继续往下说。
  
  “你尽管说就是了。”皇帝的口气中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是完全赞同象廷郡王的意见一样。
  
  “谢陛下。臣有两点理由。第一,融崖此举实属事出有因。甘兹郡王在大丧期间当众猥亵舞姬,说是丧心病狂、目无君上,绝不过分,不管是依律,还是依皇室宗规,这都是大不敬之大罪。融崖出于义愤,对甘兹郡王之猥亵予以劝阻,堪称义举。甘兹郡王作为亲贵和长辈,不能做到闻过则喜也就算了,竟然还当众羞辱融崖的双亲和家族。臣的这个外孙,臣是知道的。融崖虽然不才,但却是至孝至性之人,听闻有人羞辱他的双亲和家族,岂能气平,又岂能忍得住?加之融崖毕竟年幼,尚在舞象之年,血气方刚、容易冲动。这才做出下毒之事。因此,融崖此举,虽是报复,但却并非‘挟私报复’,而是因‘义愤’而起。第二,融崖本意并非杀死逄循。融崖自幼长在军营,并不通晓医理,当然也并不知晓紫星罗兰的毒性之烈和秉性之奇。别说是融崖,就是宫里的太医令也并不知晓这些。因此,臣敢拿身家性命担保,融崖只是想用紫星罗兰的毒,小惩一下甘兹郡王,未成想此毒如此剧烈,因此才酿成巨祸,并引起这一连串的猜忌。融崖下毒之举,着实可恨,但终究不能算是蓄意谋杀,只能算是误杀,而且还是情有可原,具备将功赎罪的理由。综上,臣以为,融崖之罪并不在十恶不赦之列。议贵,首先应免其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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