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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爸妈喜欢保健品,一年被骗一万亿

18 爸妈喜欢保健品,一年被骗一万亿 (第1/2页)

2016年10月份,我在整理新闻和线索时,看到了一份死亡名单——燕市“仙草***死亡名单”。
  
  在这份名单里,有三十五人因为服用仙草***死亡或受到严重伤害,上面明确地写了这些人死亡或受损的时间、症状,以及他们的家属或朋友的联系方式。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死亡名单。
  
  2007年,报纸曾报道过一份***公司的死亡名单,上面有2004年至2007年间,服用了某公司***后身体受损或死亡人员的信息。
  
  这份死亡名单扑朔迷离,说真说假的都有,对***公司的影响,直到今天还有余波。如果不是因为这份死亡名单,该公司说不定早已成为业界翘楚。
  
  老金当年也参与调查过这起案子,但因为某些原因,半途而废了。他后来和我提起过这事,说自己对***行业的观感极差。和老金一样,我对***行业也没什么好感,但很大原因是因为我睡不好。
  
  按“中国睡眠研究会”的调查结果,全国的成年人里,有38%都是失眠人口。而生活在一线城市的人,失眠率更是高达六成。而我恰巧在这60%里,只能长期服用安眠药来帮助进入深度睡眠,以缓解夜行者的调查工作和写稿的疲惫。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去年年底。田静分享给我一篇出自《美国临床精神病学》的论文,上面说长期服用安眠药极可能导致性功能障碍。我立刻把安眠药停了,改为服用一种据说对人体无害的***,褪黑素。
  
  吃了很长时间,也没什么效果。咨询了学医的朋友,他告诉我这东西是改善睡眠质量的,对失眠没什么帮助,代替不了安眠药——这让我有种受骗的感觉。
  
  如果这份死亡名单为真的话,很容易就能引起社会关注和共鸣,专题调查可能卖很多钱——我决定跟进这件事。
  
  我叫上周庸,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按照死亡名单上的电话,挨个打了过去。半个多小时后,我对这份名单上的人有了一些了解——名单上的三十五人里,有九个人没开机,七个人没接电话,十个人不愿接受采访,三个人直接挂断。还有五个人很友善,告诉我和仙草***公司已经达成和解。按照协议,不能再提这件事。
  
  周庸电话打到一半的时候就快放弃了:“徐哥,甭打了,这是编出来唬人的吧。”
  
  我说:“就三十多个,都打完得了。”
  
  全都打完之后,好在还有一个人愿意和我们聊一聊。
  
  这人叫张超,他的女友是死亡名单上最年轻的一个,只有二十七岁。死亡名单的其他人里,最年轻的也有五十九岁了——除了张超的女友外,这份名单可以算是“老年人死亡名单”了。
  
  在电话里,张超告诉我们,2016年10月12日,他的女友在吃了母亲给的仙草极致美肌丸后没多久,头疼发冷,喉咙发痒,她母亲急忙打电话咨询卖***给她的销售人员。
  
  对方告诉她没事——这种情况是中医所说的瞑眩反应[1]
  
  ,现在身体正在排毒,等毒都排出来就好了。
  
  她妈一听放心了,也没去医院,告诉女儿忍一忍。三个小时后,张超的女友出现了休克的症状。这时再打120,送到医院时,人已经快不行了。医院抢救了两个小时后,将病人转进了ICU,告诉家属,病人现在处在昏迷中,有很大的可能醒不过来了。
  
  她的父亲愤怒地打电话给***公司,结果对方不承认这是***的原因,但愿意赔偿一部分费用作为捐助,希望不要将事情闹大。她父亲没同意,说要报警。结果这家***公司就人间蒸发了。
  
  我试图约张超,问他能不能出来一起吃顿饭,想深聊他女友的事。他答应了。
  
  10月19日12点,我和周庸开车到了约定的地方,找到三楼的饭馆,一个穿着灰色帽衫,看起来挺憔悴的***在门口。
  
  我伸出手说:“你是张超吧?”
  
  张超和我握了握手,我给他和周庸相互介绍了一下:“咱别在这儿站着了,进去说吧。”
  
  我们进去坐下,点了汽锅鸡和煎豆腐。服务员走后,我直接问张超,他女友出事后,他们是否采取了什么措施。
  
  张超:“出事的第二天,她爸就报警立案了。但这家***公司已经找不到了,推销员的电话打过去也是关机。警方查推销员的电话号,发现是不记名的手机卡。”
  
  汽锅鸡,云南名菜之一。汤的味道很鲜美
  
  周庸:“真孙子啊!不过张哥,说句不好听的,你女友她妈也够呛了,自己闺女出事不打120,听一个卖假药的。”
  
  张超点点头:“是,她妈特别爱买各种***,平时就总给她吃。”
  
  我问张超是否方便去他女友家里看看。张超让我等等,出去打了个电话。过一会儿他走回来:“方便,吃完饭咱就去。”
  
  吃完饭出来,我和周庸跟着张超到了地方。这个小区很冷清,几乎没见到年轻人,在楼下转悠的都是一些老头儿老太太。
  
  周庸问张超这小区怎么这么多老人。张超说因为这边的小区基本都是经济适用房。
  
  我和周庸“哦”了一声。燕市的经济适用房一直限制购买资格。这小区建好有十来年了,当时能在这边买房子的都是老城区的拆迁户。
  
  一般在老城区的房子被拆迁了的老人,都会买城郊地带的房子养老。这里房价便宜,环境也还可以,还有优惠,老人自然就多了。这个小区有许多拆迁后、手里有钱的老人。这里离市区也远,老人的儿女大都为了工作不会住在这种偏远的郊区。对于***推销行业来说,这个地方简直就是遍地客户的天堂。怪不得张超女友的母亲会被骗。
  
  我们到了十一层,张超敲了敲门,一个老头儿开了门:“小超来了。”
  
  张超说:“来了,”转头指着我和周庸,“这就是刚才电话里和您说的两个记者。”
  
  刚才张超吃饭时和我们说,他女友的父母老来得女,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但看起来,老头儿分明得七八十岁,可能是最近家里的事太多,加速了他的苍老。老头儿过来和我握手:“麻烦您二位了。”
  
  我问了老头儿一些他闺女出事时的问题。他说的和张超告诉我的大同小异,但有一个问题——他们都不是第一当事人,老头儿的妻子才是。所以我问他妻子在哪儿,说想要聊聊,看能不能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他们家是两室一厅,老头带着我和周庸来到其中一个卧室的门口,打开了门。里面一个老太太正坐在床上抹眼泪。卧室里除了床以外,其他地方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这些箱子大都是口服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按摩仪和我没见过的器材。
  
  我说:“阿姨,我想问问您闺女吃的那个药,您能给我看看吗?”
  
  老太太找了找,拿出一盒仙草极致美肌丸递给我。我看了一下,这盒美肌丸上没有食品生产批号、没有厂址,也没有***的小蓝帽[2]
  
  。我又登录了食品药品监督局的官网,查询这个产品——发现完全没有相关信息。
  
  这肯定是款“三无”产品。我问老太太购买时是否有**,她摇摇头,说:“他们说这是进口***,没**。”
  
  我又问她女儿出事那天,是否还服用了什么别的***,或者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老太太说:“没吃,她从小就是过敏体质,对花生啊什么的好几种食物都过敏。我们不敢给她乱吃东西。这个仙草极致美肌丸我也是问了很多遍,配方里没什么会让她过敏的,才给她吃的。”
  
  基本可以确定,张超女友的昏迷和这个“三无”***确实有关。但现在的问题是——这家公司已经消失了。
  
  我点点头:“阿姨,您还买过这家仙草公司的其他产品吗?”
  
  老太太又拿出了一盒黑的、一盒红的口服液,还有一瓶蓝色的护手霜:“这三个也是他家的产品。”
  
  拿相机拍下这几盒***后,我们和张超一起出了小区,他要去医院看看女友的情况。我和周庸目送他离开后,靠在车旁抽烟。周庸说:“徐哥,怎么查啊?这帮人肯定早跑路了。”
  
  我摇摇头:“不一定,很可能是换了个名字,换了几个推销员,继续在这儿骗人。”
  
  老金给我讲过一些***行业的行为准则——对***销售公司来说,他们选择行骗的老人是有标准的。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会成为行骗对象。他们会根据两点,找到最有“潜质”的老人客户。
  
  第一是身体不好。身体健康的老人不是他们的目标人群,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六十五岁以上,身体有问题的老人——年龄越大,对事物的判断力越弱,也越容易相信别人,八十岁的老人肯定比六十岁的要容易上当。
  
  第二点是老人是否独居。独居老人都比较孤单,防备心不强,手里都有些积蓄。加上没有孩子的阻拦,更容易上钩——那些和孩子同住的老人很少被骗。
  
  对大多数***销售公司来说,符合这两点标准的老人数量有限。所以他们往往会反复压榨这些老人的价值,每隔一段时间就上门或者打电话推销***,定期循环——直到把老人的退休金和积蓄,甚至房子都压榨干净。
  
  我给周庸讲完后,他点点头:“怪不得新闻上都说老人几年间买了多少多少***。但这和他们跑不跑有什么关系啊?”
  
  我解释这个小区的老人多,手里有钱,儿女不在身边。对于推销***的人来说,简直就是遍地黄金客户的天堂,不太可能轻易放弃。所以很有可能,幕后做这件事的人,会重新招一批人,继续行骗。
  
  周庸说:“我懂了,挺靠谱,但他们换了名,咱怎么找啊?”
  
  我拿出手机晃了晃:“顺着刚才拍的***照片找。虽然美肌丸出了事,但其他产品没出事。他们这种***都是找代工厂生产的,一订就得是一大批货。压手里肯定赔,很可能会接着卖。顺着这些产品,说不定就能找到换了名的***销售公司。”
  
  给周庸解释完后,我们开车去了田静家附近的烧烤店——调查死亡名单,找出换名的***公司这件事可能很花精力,我需要田静确定是否可以赚到钱。
  
  晚上6点,我和周庸、田静坐在饭馆的角落。点了烤串和啤酒后,我把调查的情况和她说了一下,她想了想:“我觉得可以。即使你最后没查出这死亡名单的事,一个揭露行业内幕的专题新闻,卖给大媒体也能保本。”
  
  周庸:“徐哥,我也觉得可以。但咱就直接去找这些东西会不会太显眼了?咱又不是老人。像我这么年轻又帅,那帮卖***的肯定躲着我走。”
  
  我让他滚:“当然不能直接去,得先变成他们信任的人。”周庸想了想:“没听懂。”
  
  田静听懂了,在旁边插了一句:“他的意思是你们要伪装成老人。”接着她转头问我:“这次要用人皮面具吗?”
  
  人皮面具,听着像个笑话,但却真实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事实上网上就有卖的。在网上,很多东西用常规关键词是搜索不到的,比如输入“人皮面具”“****”,搜索到的都是一些万圣节装扮品之类的东西。但转换一下关键词——“易容脸”,就可以找到很多定制面具的店铺。价格在几百元到几千元不等,而且,还可以定制——完全照着某个人的脸做。
  
  除了网上,我知道燕市有一家店,价格奇高,但要精致得多。他们家的人皮面具让我相信,可能真的有犯罪分子,通过使用人皮面具,而逃过了法律的制裁。
  
  田静的提议很好,但这次行动不适用。
  
  我说:“这次不用人皮面具了,我手头没有现成的,老人的人皮面具,从定制个新的到做出来最快也得一周。而且这次可能有大量的近距离接触,被识破的概率也有点高。再说了,人皮面具太贵了,万一最后这次调查卖不上钱怎么办?”
  
  田静点点头:“那你想怎么弄?”
  
  我说化装。想要化装成老年人,有三种方法:1.乳胶吹皱法;2.绘画化妆法;3.零件粘贴法。
  
  特效化装通常被用于舞台表演,步骤很多,技术复杂,需要经过专业培训
  
  其中最常用的是乳胶吹皱法。影视剧里,青年演员需要化装成老年人时,一般都会用这个方法。这种方法其实就是用天然乳胶或共聚物吹成皱纹,然后粘在脸上,是三种方法里最好的一种。
  
  第二天上午,我和周庸找到一个专业的影视特效化装工作室,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化装成了两位老人。化好装之后,我和周庸站在镜子前,花了两个小时练习符合“老人”这个身份的一举一动。
  
  然后我们开车又来到了那个小区,这时已经是下午2点了。我们下车进了小区,装成两个在小区里溜达的老人。
  
  从下午2:30到5点多,我们总共收到了七个人的邀请——有的说免费送生活用品,让我们去领,还有帮我们免费检查身体的——总之一切都是免费的。我和周庸记下了这几个推销员的联系方式,承诺第二天去看看。
  
  接下来的三天,我和周庸总共去了十一个***推销的现场。之所以说是现场,是因为所有的***基本都是由一种“会销”推销。会销,就是把老人凑到一块,用专家开会的形式,向他们推销***。
  
  我之前对这种推销方式不太了解,但参加了十一场会销后,我发现,这和传销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都是一种洗脑的行为——只不过会销专门针对老年人罢了。
  
  一进入他们的会销场所,所有的东西都在影响你。一般墙上会贴一些假的名人语录,灌输应该养生保健的观念。然后再通过专家讲座,告诉你他们的产品有多好。
  
  当然,和传销一样,这些“专家”都来历很大——不是某某医院的曹大夫,就是某某大学的李教授,最后为了中西合璧,还会有一个海归张先生。这些都是传销玩过的手段,并没有什么新颖之处。
  
  特别的是,他们在传销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改变,融入了一些类似邪教骗人的把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把戏,是在我们化装成老人的第二天上午。
  
  我和周庸在地铁站附近,参加了一个免费检查身体的活动,一位“负责中央首长保健养生”的王教授,给台下的老人们做了一个实验。他们卖的是一种包治百病的口服液。王教授先是拿出两块猪肝,一块是健康的,外表红亮;一块是病变的,呈紫黑色。然后将“病变”的猪肝泡进保健药水里,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猪肝慢慢变色,最后颜色接近健康猪肝的颜色。台下的老人啧啧称奇,很多人都购买了这款口服液。
  
  我拿出手机查了一下关键词:猪肝变色。发现这是一个已经流传了许多年的骗局——“病变”的猪肝是用碘伏泡出来的,变色只是一种化学反应;药水里面添加了维生素C,碘伏遇到维生素C就会褪色。
  
  维生素C遇碘伏会发生化学反应
  
  当天下午,在小区边上的一个底商,我们又见识到了一场“牛蛙实验”。在斯坦福大学搞科研的张女士在出售一种叫酶法多肽的药时,将两只牛蛙解剖,拿出心脏,一个放在清水中,十分钟后心脏停止了跳动;另一个心脏放在他们所谓的溶有酶法多肽的药水中,过了五十几分钟,心脏仍在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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