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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回 父子离心 雨夜锦枝断(2)

第8回 父子离心 雨夜锦枝断(2) (第2/2页)

曾经娘亲,第一次握住三岁时候女孩子小小的手,拉她在筝前坐下,对懵懵懂懂的她说:“虽然他们都瞧不起伶人,但是女孩子总还是要学一些美好的东西的,你父亲送我们娘俩儿来这儿,还特地让筝同行,想必也是这个意思。”温柔的声音轻轻拂过耳畔,如风吹过,却留下了深刻的痕迹。这些自诩出身高贵门第的人们总是瞧不起学艺唱戏的伶人,认为此等下贱,却不知为何,又非要时不时的去听下贱的人唱戏弹琴,又有不少愿意纳伶人为妾,还都很是支持自己的女儿去拜伶人为师习艺,譬如说,这素苡的父亲韩修,便是其中之一。
  
  曾经娘亲,时常一次又一次的把她每每弹琴便要高高翘起的小指头给按下去,然后对她说:“老是翘小手指,是以为自己弹的好骄傲了?学艺陶冶情操还能抚平心绪,你却总是急躁,动不动就骄傲,这怎么行?”
  
  曾经娘亲,因为她把一曲《广陵散》弹成而刹那热泪盈眶,坐着听她弹了三遍,才真正点了头,而随即又精益求精的教她其中的情感融入。
  
  娘亲,娘亲,您总是苡儿的性子太软弱,会被人欺负的,您临终前,还说担心苡儿,可是您看,苡儿现在长大了,也变强了,不会再轻易教人欺负了!苡儿也懂事了,可以帮你继续守护弟弟。
  
  娘亲,娘亲,害您的人苡儿知道,苡儿会让她们千倍、百倍的偿还以赎她们的罪孽,您等着,我也知道您在天上看着。
  
  娘亲,娘亲,来府里之后女儿就再没有弹过筝曲了,女儿新习的《云裳诉》您还没有从头至尾听过,还没有教女儿怎么融入情感呢?您怎么就走了,怎么丢下女儿一个人了呢?
  
  素苡无声的落泪,丝毫未能察觉到身后屋门外,韩修默默而立,静静听筝,亦是,泪流满面。
  
  忽然柔柔拨弄琴弦的指尖手法陡然一变,一扫而去,刷的一下毫不犹豫的刮下去,从潺潺高音到沉沉低处,如江河行到瀑布处急转而下,一泻千里,终收回静潭。
  
  室内一派静默。
  
  翌日清晨天未明素苡便来到了栖月堂,既然是侍奉起居,便要有侍奉的样子。老太爷与老太太据说过了轻狂的少年年纪后感情就非常好了,几年前老太爷病后才分居两处,但就素苡这头天的观察,依照二人习以为常的模样,想必晨起后老太爷经常会来栖月堂,坐下聊一聊,或长或短。
  
  头天就摊上事,老太太篦发的头油没有了竟也无人发觉,只好现去领了,回头方到老夫人房门外,便听到老太爷道:“你护她做什么?不是同你说心思不要摆在庶出身上,又成不了大气候光耗工夫……”
  
  老太太道:“好啦!又来!你现在都是太爷了,咱们到了这年纪,最希望看到的不还是儿孙承欢膝下,日子和和美美的?当年暂且不提,锦知是个好姑娘,素苡也是!就是修儿不心疼,我也心疼啊!再说,到时候下人欺上瞒下乱了尊卑不是更不好?您难道不想后宅清静?”
  
  老太爷轻哼:“呵,我的错咯?”
  
  老太太叹息:“这又是哪里话!多大人,还整日整这些嘴皮子上的毛病,没事儿找气,马上都要做曾祖父的人,还是这一副小孩子脾气也不改改!”
  
  素苡撇开围廊,自转角走出,面色如常。妙言帮着打了帘子让她进去,她上前微笑着福了一福:“老太爷、老夫人。”
  
  老太太面色微哂,但很快便用笑容掩盖下去,彼时素苡又道:“老夫人,内务的人说前儿个刚进了新的头油,不是老旧的桂花香,倒也香气怡人,闻着清新淡雅的很。苡儿自作主张便拿来了,若您不喜,苡儿便让内务的人尽快去采买桂花香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冲素苡挥了挥手:“来!让我瞧瞧!”
  
  “是!”素苡恭敬递上瓷盏。
  
  老太太笑着皱眉:“我不是说要看这个!我是要看你呀!”她抚了抚素苡的发丝,问道:“方才你可有听见什么?”
  
  “听见了啊!”素苡俏皮一笑:“听见老太太说太爷小孩子脾气。”
  
  老太太笑:“可不是!你说是不是吧!我说一句话,他总有十句话等着来回!非要占嘴皮子痛快,可不就是小孩子!”
  
  素苡笑嘻嘻的拉着老太太的袖子道:“是倒是,但苡儿愚见,这人吧,总有少年心性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就算长大了也都是那时候过来的,而且小孩子脾气也好玩……苡儿倒觉得,偶尔小孩子脾气一回其实也没什么,无伤大雅嘛!说不定还是返老还童了呢!”
  
  老太太往她鼻尖一点:“又开始瞎说八道!一早上还没够吗!”
  
  素苡摇了摇老太太的胳膊:“哎哟,现在要求都挺高的,小孩子要持重,长大了要稳重,还不能小孩子脾气,那不关起门来耍一耍,还能什么时候嘛!”
  
  二人笑闹一阵。老太爷起身离去后祖孙二人又一番嬉笑,忽然老太太话锋一转:“昨夜里筝音朗朗,可是你?”
  
  素苡说是:“看到角落里的筝忽然就……娘亲教我教的很认真。”
  
  老夫人忽然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苡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也该给予反击。你娘在世时诸多忍让,殊不知忍让并不能得到和解,反倒让人觉着好欺负。”
  
  素苡抿唇:“娘亲说,凡事合该忍让多些,惹得众人不合,最终受害者还是自己。”
  
  老夫人摇头:“锦知就这么个性子,所以她这一辈子,竟活得……称得上艰难。”
  
  “老夫人,其实……”素苡骤然住口,她险些脱口而出岑姨娘是为阮氏所害。她既不是嫡出也没有利用价值,这话一出口,老太太听了做何感想?她身为家中女主,岂容自己以下犯上,说她三媳的是非?
  
  老太太问道:“怎的?”
  
  素苡微微一笑:“其实,我娘亲的身子骨,原先在庄子上时便不好。听说,有一夜我受了风,半夜里烧的厉害,夜深露重的,庄子上不肯去请郎中。娘亲便拿了支嫁妆簪子,冒着大雨抱我去敲医馆的门。待回来,那些人又非说首饰也是庄子的财产,不仅以此说了娘亲好些,还把娘亲的带去的首饰皆收了去,而且那夜推说都睡了开门不方便,一直让娘亲淋着大雨等到翌日日上中天,娘亲便落下了病根,时不时就犯咳疾。”
  
  老太太闻言不忍:“我知道锦知要吃苦,却没想……你们是主他们是仆,就如此怠慢,想来是太舒坦!是时候该把庄子上的人都换一换了!省得他们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素苡摇了摇头:“那些子人没读过书,不懂得什么礼义廉耻,多趋于势利拜高踩低,就算换了一批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最多就是新人都没有得罪过我,让我看着舒心。换了一轮折腾一轮,耗财耗力的,过阵子混熟了,就又卷土重来了。”
  
  老太太道:“好。真是苦了你。”
  
  素苡摇头:“苡儿没事,若非老夫人护着,苡儿现在还不晓得多艰难。”
  
  老太太笑:“还叫着老夫人呢!叫祖母!”
  
  素苡微微一笑,道:“苡儿这般身份,若唤您祖母,不该失了尊卑?”
  
  老太太道:“哪里的道理!胡说!又是哪个在嚼舌根子同你乱讲!”
  
  素苡垂眼:“不过一个婆子罢了。”是谁老太太自然也心知肚明,素苡也不点破,她拉住老太太的手,唤道:“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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