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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烟囱之灾

第九章 烟囱之灾 (第2/2页)

“这所住房的前主是队里的供销社主任,调到八队去了。”王大愣说,“听说五年前搬进这里来住时,是马广地重搭的炕和炉灶。”
  
  “那就更该把那小子弄来了,请不动怎么的?”杨工匠没等王大愣回答,带有一番权威的口气对身后的王老二说,“伙计,你陪老主任去,见到马广地那小子,就说我让他来打下手干活,今晚贪点儿晚明天要急着赶回去。”
  
  “不不不……我自己去就行。”王大愣伸手按抚一下王老二,转身就往外走。刚才,杨工匠在小蹦蹦车上那番话,使他又有了底气,像是高大了身砣。他毕竟当过杨工匠的主管主任,虚荣心漫遍心野不说,吹牛的大话也没少说,落配的凤凰比鸡大,当年堂堂的大连长,请不来一个二流屁小知青瓦工确实大掉价。好吧,丢人往后丢,对付一步是一步,请不来再掂对着说,他迈着步腿有点儿打摽,从内心打怵马广地这小子。
  
  “你去也中,打我的旗号,口气硬着点儿。”杨工匠吩咐完王大愣又吩咐王老二,“你上房顶去捅捅烟囱,看看灰挂厚不厚,烟油子厚不厚。”
  
  王大愣走出家门口寻思:见面张口就打杨工匠的旗号,不来的话自己的面子就好说了。他真不知道杨工匠不过是一个就业农工,在知青眼里是“二劳改”,为什么这么大口气。其实,杨工匠心里明白,马广地稍有点儿人味儿的话不会不赏这个面子,他曾在场部小饭馆专请自己下过馆子。那是在场部大楼施工时,马广地从施工脚手架下路过,一块半拉砖头从顶上掉下来,要不是自己手疾眼快把他推开,他脑瓜子还能是今天这个囫囵瓢!马广地呢,原来瞧不起这瓦工活,学了修炕掏火墙手艺后,马广地在施工的工地上非常佩服杨工匠码砖砌墙的手艺,特别是不眨眼皮地砌楼拐角墙那两下子,真够神的:砖从小工手里嗖嗖嗖往他手里飞,他嚓嚓嚓不停地砌,六层大楼的四个拐角不用标线,完了时那九十度拐角和墙线竟不差一分一毫。所有瓦工没一个不服气的,就这一招儿,马广地没学成,杨工匠成了他一时崇拜的偶像。
  
  他急急忙忙赶到马广地的家,哄孩子的韩秋梅说,吃完晚饭就到宿舍玩去了。他一猜,准是到李晋那儿去了,便硬着头皮进了大宿舍。果然不出所料,马广地,小不点儿,还有丁悦纯,正围坐在李晋的铺位上像是喳咕什么事情,他怕落个偷听什么的指责,故意咳嗽几声朝那里走去。
  
  原来,他们正喳咕返城请愿的事。
  
  签名信已经搞完邮出,马广地、丁悦纯要假离婚返城的事也征得了李晋同意,并形成共识纳入了统一行动。
  
  “王大连长,”李晋用充满阴阳怪气又是讽刺挖苦的腔调说,“你是走错门了,还是来探听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哪里哪里,李排长可别这么想,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王大愣一副熊包打蔫的神态,转脸向马广地挤着笑容说,“马师……傅……场部直属队的杨大工匠到我家来了,让我来请你去坐坐。”
  
  “请我去坐坐?”马广地抬起半拉眼皮,脑袋冲着王大愣一歪,“你听错了吧?走错门了吧?”马广地已经注意并听说王大愣家闹了好几天烟灾而不得安宁,全家急得团团转,除自己外请遍了队里所有的瓦工。
  
  “不,没错,是让我来请你,还说一定要说清楚是他请你。”
  
  马广地开始搅牙戏弄:“这么说,没有你的一点点意思?”
  
  “有有有……”王大愣不断声地回答。
  
  “有什么有?”马广地卖开了关子,“你根本瞧不起我姓马的,你家炕和炉子不好烧,请遍了瓦工班的,就是不请我……”
  
  “这,这这这……”王大愣知道这小子在卖弄,请他未必能去,今天似乎知道了自己来意,又在这里装腔作势,心有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别这这了,”马广地明知故问,“杨大工匠和我倒是好朋友,到你家干什么?”
  
  王大愣心里嘀咕,这小子鬼头蛤蟆眼的不说实话,到了家里守着杨工匠恐怕冷尿热屁也少不了,倒惹麻烦,只好照本实发:“帮我来看看炉灶怎么不好烧。”
  
  丁悦纯在一旁飞出了一串俏皮喀儿:“哟,还是当年的大主任有粪呀,修个炉子扒个炕都得从场部请八级大工匠。像我们马老弟这小臊鞑子都没放在你眼皮里,还有脸到你家去嘛!”
  
  “就是啊,”马广地不想和他再啰嗦,接过丁悦纯的话音问,“修好了没有?”
  
  王大愣满脸堆笑:“刚到。”他没说出杨工匠找了一阵子没找出症结。
  
  马广地心里明镜似的,杨工匠招呼非去不可,偏要想捉弄捉弄王大愣开心,故意端起架子装腔作调:“我去看看就走呀,还是在那里当帮工?”
  
  “这炕和炉子都是你搭的,杨工匠让你去参谋参谋。”
  
  “我一个小虾米,给人家大工匠参谋什么,那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吗?”
  
  王大愣见马广地仍不吐口,心里着了急,脸上沁出了汗珠子:“马师傅,给个面子去吧,完了我请客,好菜好酒,要不,你们哥儿几个都去……”他这句话说完,有点儿后悔,这几个小子要是真都去,那不屁炮连天了吗。
  
  “哈哈哈……”寂寞了一阵子的李晋仰脸大笑几声对马广地说,“马老弟呀,想想咱老连长当年那熊人劲儿,又好气又好笑。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和杨大工匠不是朋友吗?去去去,快去吧,管他是去干什么了,帮工就帮呗,力气也不是花钱买来的。”
  
  “哼——”马广地冲着李晋噤噤鼻子,“说的好听,你要是有那个瘾,愿去就去吧,我是不伺候那个局儿。”说着装模作样的一盘腿,屁股在炕上打了半个滴溜转,给了王大愣个后脑勺,和李晋面对面地说:“那炕和炉子是我工作时间搭的,让我业余时间去当帮工,我是没那个觉悟学雷锋呀……”
  
  王大愣有点儿苦苦哀求了:“马师傅,看在杨工匠的份上,到我家去一趟吧。”
  
  “快快快!”李晋心里有事儿,惦记着和丁悦纯商量返城的事情,使劲给了马广地两拳,“你师傅请都不去,装什么装!”
  
  马广地装作被打得很疼的样子,一缩脖子“哎哟”一声对王大愣讲开了价钱:“老连长呀,这样吧,前些日子,我精减下来参加麦收大会战给康拜因割地头和车道,累得腰疼,挺着腰休息休息,割的麦茬高了点儿,又丢了几个麦穗,让张连长没鼻子没脸给我好一顿埋汰(有此事,但有点夸张),有杨工匠的面子,又有你老连长的求援,我不能不赏个脸儿。话说回来,现在是休息时间,就是参谋参谋,也得浪费我的卡路里(跟李晋学的词儿)呀,我又没有那个觉悟去学雷锋做好事,反正你和张队长都是哥们儿似的,你去让他给我写个条儿,再参加大会战歇歇有点闪失呢,不算偷懒,就拿给你家帮忙的这个时间顶账……”
  
  王大愣心里平静了一些,马广地总算揿了牙缝,暗骂:这个小鳖羔子,真他妈难缠。脸上却陪笑地听着、点头。
  
  “我看这样行,”李晋说,“你的事情,反正张队长,包括郑风华都帮忙开绿灯,房子和工作包括你儿子都安排得不错,写个条子,只要是为了你还不是小菜一碟嘛!你就去让他写一个吧。”他除了带着醋味儿发泄对张队长、郑风华的不满外,很赞同马广地的用心,捉弄捉弄王大愣,也变相摆弄摆弄张队长,摆个谱儿。
  
  王大愣品出了马广地写条子用心的酸臭苦辣味儿,无奈,只得去找张队长。张队长却不解其意,还以为这是让他行使权力,提笔便给马广地写了条子。王大愣拿了来,马广地说没摁手戳不可信。王大愣出门就骂,骂了一道,又让张队长摁了手戳。马广地这才懒懒洋洋地来到了王大愣家。
  
  “嗬,革命知识青年牌的马大工匠呀——”杨工匠一见面就俏皮溜溜地挑逗,“够意思!我还真把你请来了。”
  
  马广地虽然对杨工匠有报答救命之恩的感谢之情,对他的瓦工技术也很佩服,但不管怎么的,他在形象上还是个“二劳改”,只要他俏皮溜溜,也就有来有往。这些喀一眨巴眼就到嘴边来一串儿:“我的杨大工匠,甭逗了,我不过是半拉大眼木匠、半拉泥瓦匠才凑成一个木瓦匠,在你老面前还不是饭店里的小跑堂的。”他话里掺着俏皮味儿,说话神态语调却一本正经,“你喝一嗓子,岂敢不快快来。”
  
  王大愣在一旁溜缝儿:“杨工匠,我一提你,马师傅痛快着呢。”
  
  王明明在一旁噘着嘴,直□眼。
  
  这时,丁香急火火地走进来,满脸堆笑地献殷勤:“杨大工匠,我到我弟弟家把饭做好了,小鸡炖蘑菇、酸菜粉条炖猪肉……”她报了一串菜名后说,“我让我弟弟又买了二斤上秋新烧的二锅头,我看还是先吃完饭再说吧……”她一斜眼发现了旁边的马广地,见儿子不高兴,自己也一下子拉长了脸。
  
  马广地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发现她这副神态,随即把脸一转,扭背过身,摆出一副流气的样子:两只胳膊交叉一抱,右腿前跨出半小步,脚掌一下一下地打着节拍,嘴一噘噘,吹起口哨来。
  
  冤家要是相遇死胡同,就格外红眼,格外气粗。王大愣心里清楚:老伴泼、马广地混,要是交锋起来,火顶火,能像一对不服输的斗架公鸡。他忙话里有话地向丁香介绍:“我说老伴呀,你没注意吧,这是后勤排的马师傅,咱家这火墙和炕灶起初是他搭的,杨大工匠特意请他来帮着参谋参谋。”
  
  “噢——”丁香拖着长音冲着马广地的背后打招呼,“你看看,我咋没注意呀,让你也来跟着受累了!坐,坐呀!”说着,顺手递过一个板凳。
  
  杨工匠一见这场面心里纳闷儿:“怎么,怎么回事?我看你们怎么像演双簧呢!”
  
  “杨工匠,你,你不知道……这里没……啥……”王大愣左哄右捧,“马师傅,你能来我们家,我们都很高兴……”
  
  下香在一旁看到老头子这般作派,心里一阵阵难受,直系疙瘩。王明明有过监狱里的低三下四生活,对马广地在自己家里这副洋洋得意的神态,心里有底火但能理解,爸爸落到这一步也是没办法。
  
  “杨工匠,马师傅,咱们先吃饭吧,不然凉了。”丁香硬着头皮说。
  
  “吃饭喝酒不忙,先把倒烟的毛病找出来,动手就快了,要不也吃不舒服。”杨工匠应酬完丁香,对马广地说,“马老弟,我刚才把火墙掏灰砖撬开了,灶口看了,炕面也挑了几块砖,没啥大毛病,论理不该这么不好烧,听说这炕、火墙最初是你的手艺,帮着琢磨琢磨,我让王工匠去看烟囱去了。”
  
  马广地一怔,王老二走进来:“烟囱没啥毛病,我用绳子拴整块砖,一透到底。烟囱壁上油子也不多,才搭了三四年。”
  
  “杨工匠,你没有话我是不敢,我可要圣僧面前瞎念经了,琢磨就琢磨,琢磨不出来你也别见怪。”马广地一抬腿上了炕,双手抱膀,哈下腰,瞧瞧炕的烟火洞,又撒眸撒眸火墙拆下两块砖的烟道,装模作样的真像念经的样子,“谁没干过不知道,瓦工这活儿呀,别看是砖瓦石砂泥瓦刀,不像绘画绣花,其实他妈的比那玩意儿有学问……”他左偏偏脑袋瞧一下,右偏偏脑袋瞧一下,越嘟囔声越大,“他娘那个臭腚眼子的,没有灰又没堵,烟囱也没毛病,我搭完那三年好好的。哪儿的毛病呢?是不是闹狐仙了呢?杨工匠,你说用不用让老连长买点纸烧烧,粉碎‘***’后兴烧纸了,我回城探家时,鬼节了什么的没少见烧纸的。”
  
  杨工匠抢白道:“你别出洋相了,快帮我琢磨琢磨。”他说着又揭掉炕面几块砖,叹口气,他本想三下五除二快弄完拉倒,没想到真就没发现毛病。这炕、火墙的搭法,烟道、炕洞的路数,马广地基本上是和自己学来的。奇怪,奇怪呀。
  
  王大愣瞧着杨工匠为难的样子也为难了,难道今冬要挨冻不成?一见马广地神神道道那个样子,不像是来帮忙,倒像是看笑话的,心里翻江倒海般不是滋味,要是请来个不帮忙反倒看笑话的,可够窝囊了。凭这小子和自己结怨的德性,完全能干出来,又写条子又卖关子,他妈的,要是自己当大连长那年头,他稍有一点这个样子,非一脚踹倒踩出他几个扁屁来!
  
  王明明瞧着马广地这样子,表面规规矩矩听着,心里搅起了积怨:大会战地里让他捉弄得拿着尿当止咳糖浆喝;为了把白玉兰搞到手,让这小子调理得屁滚尿流……眼前这副德性,比那时那熊样更油滑了。
  
  丁香呢,跟他俩都不一样,心想,杨大工匠都找不出来毛病,是有股邪劲儿,马广地这个家伙说得没准也有道理,莫不是触犯着狐仙了?要不怎么这么邪?平时,她就信神信鬼。心里颤悸着脸上笑着对马广地说:“马师傅,你说的也可能,要不就是修炕时动土和泥什么的触着狐仙了,买点纸、香烧烧?”
  
  “我看行。”马广地心里暗暗好笑,使劲憋着仰起脸,“我说他们不信嘛,可以试试,有病乱投医呗!”
  
  杨工匠、王大愣刚要说什么,被丁香顶了回去,她诚恳地问马广地:“马师傅,你说说怎么个解法吧。”
  
  “这事儿,你们也别不信。咱学过毛**思想,要反对迷信,可这玩意儿,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马广地对抱有怀疑的杨工匠、王大愣说几句,转脸又面向丁香说得活灵活现,“我回城里就遇到这么一个主儿,按我说的拜狐仙、烧香磕头,还真就把不好烧的炕、火墙子弄好了。”
  
  “马师傅,你快说说到底怎么拜法吧!”丁香急不可待。
  
  马广地想笑只好憋住,心里嘀咕:当年我们知青,特别是我马广地没少让你们熊,如今,我好好捉弄捉弄你们,日后当故事讲出去,也得让哥们儿笑破肚皮……于是装模作样地说:“写好狐仙的牌位,在院子里放上小供桌摆好,烧上三炷香,烧上三刀纸(一捆为一刀),磕上三遍头。心里要诚,嘴上祈祷:敬奉狐仙神,保佑马广地师傅手到显灵,烟通火旺,全家好好修行做人,不再做损,如再做损,请狐仙严惩……”说着手一比划,“你开始磕头烧香,我就从灶口、火墙、炕沿和烟囱检查开来,发现毛病,手到病除;发现不了,估计香尽病没……”
  
  “喂——”王老二用手指划着马广地让他发誓,“别估计,要是还不好烧怎么办?”
  
  马广地一拍胸膛:“一旦失灵,我马广地就算丢人现眼了,从这里爬回家,嘴里还得说:马广地丢人喽,马广地丢人喽!马广地……”
  
  王大愣正琢磨这里的蹊跷,不好打消老伴的积极性。杨工匠一挥手说:“好小子,你就整吧,老子也见识见识。”
  
  不由分说,丁香就吩咐上王大愣和王明明,去小卖店主任家、私人家,寻求卖纸卖香的,安排供桌供品的,筹备就绪后,开始了马广地的摆布。
  
  “你们谁也不要跟着我瞎哄哄,别惊着狐仙。”马广地神神道道地吩咐完,一手拿起杨工匠的瓦刀,一手拿起小锤,先在火墙上撬下一块砖,伸进小锤敲打敲打后堵上,又启开两块炕面砖敲打敲打又堵上,嘴里不停地嘟嘟着,谁也听不清是什么……
  
  杨工匠琢磨:这小子搞的什么名堂呢,平时和这小子接触,屁溜点儿,并不是虎蛋一个,这里必有名堂。
  
  王大愣嘀咕:这小鳖崽子在我家装神弄鬼,唬住了我老伴,什么意思呢?难道是……
  
  马广地嘟嘟着走到炕的烟囱跟前,又撬开连着烟囱道的两块砖,用灰勺子向上又向下掏两下,没掏出什么玩意儿,突然“啊呀”一声,把在屋里的人吓了一跳。他迅速镇静下来,双手抱着脑袋,嘴里叨念出了声:“阿弥陀佛,狐仙显灵了,修这里时用了你踩过的土,多多包涵,我有香有纸向你仙佬赔罪……”
  
  顿时,屋里人被他吓蒙了,嘴里嘟嘟的东西似真的一般,又让人头皮发奓。
  
  他点着一把草放在洞里点着,火和烟呼地喷了回来,他闭上眼睛对着洞口磕头,多谢狐仙神显灵。
  
  马广地问:“有梯子没有?”
  
  王明明惊呆得忘了一切,回答:“有。”
  
  马广地吩咐王明明把梯子竖在有烟囱的墙上,走出来时,见院里香火正旺,丁香正按照他嘱咐的磕头祈祷:“……以后不再做损……”
  
  马广地觉得自己扮演得很成功,弄得杨工匠、王大愣和王老二等皱眉眨眼,感到神乎其神。看到丁香这般虔诚,刚要笑出声,急忙捂住了嘴。他噔噔噔直奔梯子,麻溜地上了屋顶,回头瞧瞧下边没跟上人来,摸着黑,从烟囱根底下往上查到第七块砖,用手指头抠住砖,用瓦刀刮掉了砖缝泥,抠砖的手往上轻轻一抬,另一只手急忙从撬起的砖缝里“呲啦”一声抽出一块软而挺直能遮住多半个烟道的长方形胶皮板来,然后“嗖”地扔向远处。
  
  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完了。
  
  原来,这块胶皮板是马广地前几天给王大愣邻居修烟囱时偷偷弄上的,砖缝抹的薄泥一干,毫不露马脚。站在房顶捅烟囱,囱壁没有灰,用东西往下捅,胶皮是软的,不管是长棍还是绳子拴砖石一下子到底。就这样,让王大愣家找不到毛病吃了几天苦头。
  
  马广地冲下边喊:“来点泥!”
  
  “来了。”王明明干脆地回答着,扔上去一个装泥的泥兜子。
  
  马广地抹好砖缝,又抹上一层干土,大声问下边:“纸烧得怎样了?香进得怎样了?”
  
  丁香大声回答:“纸烧完了,香进了一多半啦!”
  
  “好哇,”马广地又吩咐,“往屋里送泥。”
  
  王明明干脆地应声:“来啦!”
  
  马广地顺着梯子摸着黑下来以后,精神抖擞地走进屋,把杨工匠和自己在火墙、炕、烟囱根底下起的砖都原封扣好,抹好泥,发命令似的大喊:“点——火——”
  
  丁香听后颠颠地抱来一大抱麦秸,塞进锅灶一大把划根火柴点着,那小火苗呼地烧成火团后,像有鼓风机往里吹着一样,连烟带火呼地钻进了炕洞。丁香见势,一把把地往炕灶里塞起来,粗壮的火苗像一条凶猛的火蛇吱吱叫着往里钻。她高兴得打开炉盖子也塞进一把麦秸点着,仍然是这情形,急忙喊王明明抱来豆秸、柈子继续烧起来。
  
  在场的杨工匠等都愣了。
  
  “哎——呀——”马广地惊叫一声,“快,往锅里添水呀,炉子上烧壶水。”
  
  丁香这才恍然大悟,和王明明一起动手往锅里添水、灌壶烧开水,一小阵子忙乎和紧张。
  
  “有尿,有尿!”杨工匠拍拍马广地的肩膀头,啧啧赞叹,“看来,我还得拜你为师喽。”
  
  王大愣半信半疑:“马师傅真有两下子,真有两下子。”
  
  “过奖,过奖。”马广地瞪大眼珠子撒眸着告诫王大愣一家:“以后可要像对狐仙许愿的那样呀。”
  
  “当然当然,”丁香高兴得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催着:“马师傅,快和杨工匠、王工匠进里屋,我和明明马上到我弟弟家去端菜来,喝一盅,吃点饭。”
  
  马广地要走:“算了,不客气,杨工匠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走啦。”
  
  “喂——”杨工匠拽住马广地的衣襟头,“你这小子,装什么回子?吃就吃,喝就喝盅呗!手艺高了,别他妈耍牛,再高也给我当过徒弟!”
  
  “岂敢,岂敢,”马广地只要目的达到了,就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一分钟,从内心想快走开,“我吃过了,也喝过了。”
  
  杨工匠把马广地拉回炕沿旁坐下,像逼供一样,他也是在王大愣面前显示自己有几分威风:“你小子装什么蒜,在场部跟我学徒时,偷偷摸摸把我请到一个地方喝酒,现在粉碎‘***’了,没人再说和我们这样的在一起是阶级斗争混线了,吃了喝了也得陪着我再来点儿,老主任一片心意嘛,请客不到恼煞主……”
  
  其实,王大愣是希望他痛痛快快走。
  
  “哎——”马广地边脱上衣,边叹口气回敬杨工匠,“喀要这么唠不就散花了吗?我的杨大工匠,你这话整他妈南天门上去了,那年头咱都不怕,一个小小老百姓管那事呢!你这么说,我还非在这儿不可了。”说着把上衣往被架上一□,拉开了要大吃大喝的架势:“非陪你好好□一盅不可,喝它个一醉方休。”
  
  王大愣刚摆好小炕桌,王明明和丁香就从丁向东家端来了小鸡炖蘑菇、酸菜粉条炖猪肉、蒜苗炒肉、摊黄菜、木耳炒肉等两炖六炒,丁香还吵吵着每样要扒拉出点来供狐仙,谢狐仙。
  
  “也该谢我呀!”马广地放肆起来,大嚷一声。丁香应声:“那是的,一会儿我们全家敬你一杯。”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马广地笑得最开心,他心里却自语道,做梦也没想到能到这号脑袋家吃饭喝酒呀,既来之,则吃之,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我是吃孙喝孙不谢孙。
  
  大家围坐后,王大愣笑着启开酒瓶挨个儿斟酒,最后给自己斟满举起来:“来,闲话少说了,我代表全家感谢杨工匠、王师傅和马师傅……”
  
  马广地听着听着,眼盯着那菜,心里嘀咕起来:不能吃、不能喝这王八龟孙子的,他要是在挨着我的碟子旁边放上点儿毒药,我马广地不就一命呜呼了吗?再说,我要在这里大吃大喝,李晋那帮哥们儿非耻笑我马广地不可,对,还是李晋老兄那句话好,“提高警惕性,革命无不胜”,去他妈的吧,我不和他们在这儿扯那个**蛋了,反正我也要返城了,管他杨工匠不杨工匠的,再说,面子我也给了……
  
  他想到这里,又想起李晋不吃不顺当饭时说的一句话,猛地用筷子一拍桌子,对着王大愣发火:“我马广地的功劳,不先感谢我,根本他妈的没瞧起我,我算白卖力气了。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走着瞧吧,那狐仙不会饶你们的……”说着,噌地跳下炕蹬上鞋,“砰”地推开门,噌噌噌地一溜烟儿跑了。
  
  “马师傅,马师傅……”下香先追到门口,瞧着没了人影儿,大骂起了王大愣,“你这个不会说话的老东西,狐仙啊狐仙啊,千万可别怪罪……”骂着骂着又害怕得哭起来,跪到供桌前磕起头来。
  
  “哎呀,你呀你,”王大愣随着追出来,伸手拽丁香,“哭什么呀,你,你……”说着拽着急得直跺脚。
  
  杨工匠用手拱成喇叭喊:“马——广——地——”黑森森的夜色里没人回答,从远处渐渐传来了回声。
  
  王老二问:“用不用去找一下?”
  
  王明明插话:“找也不能来。”
  
  王大愣一跺脚:“去他妈的,爱怎么的怎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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