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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二十八 (第2/2页)

保良也不知道姐姐是在清醒的时候还是在疯癫的时候,她的眼泪和语言才更代表她的内心,才更触及她的灵魂。
  
  即便是在姐姐迷糊的时候,只要姐姐呼唤母亲,保良也会备感亲切。因为这个呼唤,能再次唤起保良心中的向往——关于家庭,关于团聚,那是他永远不能化解的一个心结。
  
  所以,当有一天半夜三更姐姐忽然从床上坐起,推着保良让他带她去见母亲时,保良真的穿好衣服背了姐姐下楼。那个夜晚省城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雪飘在天上,积在地上,使整个夜晚明亮起来。姐姐坚持说母亲就在前边的路口等她,到了路口看不见一个人影。姐姐又说是更前面的那个路口,保良就再往前走,到了以后还是没人。整条大街只有保良背着姐姐的影子,天地间只有姐姐的喃喃和保良的气喘,和雪落街巷的窸窣的声音。
  
  天冷极了,保良身上却出了汗,他喘着气对姐姐说:“你看,妈不在这儿,咱们回家吧。妈可能在家呢,咱们回家看看。”
  
  姐姐似乎睡着了,伏在保良肩头越来越沉,可当保良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她又忽然发出声音:
  
  “妈在河边呢,在河边等着咱们呢!”
  
  保良坚持往回走,姐姐在背上拼命挣扎,哭叫声凄厉而又悲惨:“妈!妈!你让我见见我妈,你让我见见我妈!”
  
  保良只好返身,往河边走去。省城的鉴河与鉴宁的鉴河风景不同,气息相近,河水在雪雾中同样迷离万般。看到鉴河姐姐终于安静下来。保良放下姐姐,和她并排坐在河边的长椅上,望着夜幕下几乎凝固不动的鉴河,以及河对岸若隐若现的灯火,姐姐脸上这时居然现出从未有过的安详与轻松,嘴角和眉宇,都挂出了幸福遐想的笑容。
  
  保良背着姐姐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五点,他们在雪夜无人的河边与街道,已经走了整整三个钟头。保良开门时听见雷雷正在卧室啼哭,而这时的姐姐,却在他的背上睡熟。
  
  保良给姐姐穿衣服背她出门时雷雷醒过,保良还告诉他舅舅带妈妈出去看病,让他在家好好睡觉呢。其实雷雷只是朦胧中的假醒,翻了个身应了个声又沉入梦境,再醒来时发现母亲和舅舅都不见了,才害怕地哭起来了。
  
  雷雷七岁了,这种半大不大的孩子,最让人操心。
  
  保良半宿没睡,第二天上班干活总是恶心。中午回家给姐姐热饭喂药,还在厨房坐着打了十分钟瞌睡。下午他接到了雷雷班主任老师的一个电话,说学校已经查清,那天年级里一共有三个学生没参加去农村的参观活动,这三个人——包括你们家雷雷——都到网吧上网去了。
  
  上网?保良简直不敢相信。雷雷刚刚七岁,而且,他从没玩儿过电脑!
  
  但老师言之凿凿,根据老师的调查,雷雷是让那两个孩子带着去的。那两个孩子家里都有电脑,以前就在网上玩过“传三”。“传三”是什么连保良都不知道。还得老师费舌解释一番。
  
  “‘传三’就是‘传奇三’,是一种最新的网上游戏。”
  
  老师这一状告的,让保良立即坐立不安。他知道孩子一沾上网吧这种地方,麻烦可就大了。对雷雷的年龄来说,一旦迷上网络就等于吃了**!怎能不让保良心急如焚。
  
  惶惶然盼到下班回家,保良进了门在门厅里见到雷雷,不说缘由劈面就问:
  
  “雷雷!你过来!你给我老实说,你上次没去参观,到底干什么去了?”
  
  雷雷吓得有点发傻,支吾着说没干什么,就在街上闲逛来着。保良见他撒谎更生气了,扯过雷雷的胳膊在他的屁股上狠打了一下。
  
  “你再说没干什么,你这么小年纪怎么就会撒谎!”
  
  雷雷不再说话,眼睛盯着保良,那目光不知是憎恨还是委屈还是恐慌。保良冲他屁股上又给了一下,这一下打得更重,雷雷失声哭起来了。雷雷的哭刺激了床上的姐姐,她连滚带爬地爬出了卧室,抱着雷雷大骂保良:“走!走!走开!你凭什么打他,他不是你的儿子,你凭什么打他!他爸爸都不打他,你有什么权利打他!”
  
  保良气坏了,他最讨厌姐姐动不动就提到权虎,还提到对孩子的什么权利!他有点受不了姐姐这副说来就来的疯癫样子,如果真是疯癫了怎么还懂权利?怎么还说得出权利这种法律上的词句!保良怒火上头,转身走出门去,摔了门气冲冲地跑下楼梯。
  
  保良在街上自己转了一会儿,雪后的城市,冷得有些离奇。空气也变得浓稠起来,吸进肺里仿佛压了重量似的,两条腿也都压得沉重难移。保良看到街边有一家火锅店生意火爆,门口的灯箱广告上,那个色泽鲜艳的火锅诱人口水。论脾气保良真想进去喝个半醉,饿他们母子一顿就知道他有没有权利了!可他在这家火锅店门前发了阵呆,心里的火气渐渐小了,熄了,想来想去还是迈开脚步走回家去。
  
  他在他家的街口看见了雷雷。
  
  雷雷在哭,往东走了几步又往西走,一边走一边喊着:“舅舅!舅舅!”喊着喊着他看见了保良,蓦地站住,哭声也立刻变得畏畏缩缩。
  
  “舅舅,舅舅,我再也不撒谎了,再也不骗人了,你回家吧舅舅!”
  
  保良难过,过去抱住了雷雷。雷雷的脸蛋已经冻红,保良抱了半天才用冻僵的声音去哄雷雷:“你哭什么,舅舅又没跑,你哭个什么。”
  
  雷雷止住了哭声,但身体还在抽泣,两只胳膊紧紧搂住保良,让人意料不到他有偌大力气。
  
  雷雷说:“我怕你生气了,就不管我和妈妈了。妈妈在家里哭……我就害怕了……”
  
  保良说:“怕什么,你们都不听舅舅的话,舅舅生气了,出来透口气。雷雷你饿了吗,舅舅回家给你做饭好不好?”
  
  雷雷身体里的抽泣这才渐渐平息,他用最乖最乖的声音答道:“好。”
  
  “那你答应舅舅两件事,好不好?”
  
  “好。”
  
  “第一,以后雷雷再也不许进网吧去玩儿了,谁带你去都不许去,好不好?”
  
  “好。”
  
  “以后舅舅挣够了钱给你买电脑,咱们自己在家玩,好不好?”
  
  “好。”
  
  “第二,以后不许再撒谎,以后雷雷必须做个诚实的人,舅舅最讨厌撒谎的人。好不好?”
  
  “好。”
  
  雷雷全都一口答应,保良知道,孩子的承诺,其实最不算数。但雷雷听话的样子,还是让他满心喜欢,他站起身来,伸出右手,说:“来,把手给舅舅,咱们回家做饭。雷雷做作业了吗?”
  
  “没有。”
  
  “那快点回家。”
  
  他们手拉手走回家去,在上楼时保良忽然停下,转头去看雷雷,雷雷也疑惑地看他,保良笑了一下,说:
  
  “雷雷真不撒谎了吗?”
  
  雷雷说:“真不撒了。”
  
  保良说:“那舅舅试试,雷雷你告诉舅舅,你爸爸真没打过你吗?”
  
  雷雷说:“打过。”
  
  保良又问了一遍:“爸爸也打你吗?”
  
  “打,爸爸生气就打。爸爸还打妈妈。”
  
  “爸爸经常打妈妈吗?”
  
  雷雷说不出来似的,先是摇了一下头,接着又点了一下头。保良又问:“爸爸打的疼还是舅舅打的疼?”
  
  雷雷立即答:“爸爸。”
  
  保良拉着雷雷继续上楼,保良说:“以后舅舅不打雷雷了,但是雷雷必须听舅舅话。雷雷听话吗?”
  
  “听。”
  
  他们上了八楼,保良让雷雷用钥匙开门。他注意到,他们开锁进门的时候,雷雷笑得非常开心。
  
  姐姐的病情迅速恶化,在第一个月的药快要吃完的时候,再次发起了高烧,不得不住进了医院。
  
  姐姐的病多久才能治好是一回事,还能不能治好是另一回事。而保良首先要想的事情则是,从哪儿能弄到住院的费用。
  
  菲菲的那个样子,保良本来是不打算再向她伸手了。但医院要的押金还欠着,姐姐现在用的药打的针,一天也不能停。保良只有厚着脸皮,重新敲响了菲菲的家门。
  
  他是在午饭之前来到这里的,午饭之前菲菲一般还在床上。但他刚刚在门上敲了两下,一位邻居便告诉他菲菲不在,一早上就出门走了。走前给了邻居五十块钱,让邻居中午给她做顿午饭。菲菲的邻居经常给菲菲做饭买饭,菲菲图个方便,邻居也挣点闲钱。
  
  于是保良就坐在楼门口等着菲菲,等她中午回来吃饭。
  
  午饭时间已过,快一点的时候,菲菲回来了,在楼门口见到保良,表情有些意外:哟,你怎么来了?菲菲问。保良说:找你有点事。什么事?菲菲问,保良没答。菲菲一笑:我知道什么事。保良问:什么事?菲菲说:你找我还能有什么事!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楼。菲菲打开房门,让保良进屋。屋里像是很久没有开窗,空气有些浑浊。保良关上门刚刚转身,就被菲菲一把抱在怀里,嘴唇猝不及防,被菲菲一口咬住,他的牙关下意识地紧紧闭合,双唇却被菲菲用舌尖顶开。
  
  保良摆头拼命闪躲,菲菲的热吻却紧逼不舍。她把保良挤在门上,双手放肆地从保良衣服的下摆伸了进去,直触到保良腰部。保良随后感觉那双手已经果断地往上拉他的衬衣,试图接触他的皮肤,保良气急败坏地往外推她,肢体和语言同时表达了愤怒。
  
  “你干什么你!”
  
  菲菲被保良推开,不到半秒又贴了上来,她的双手抱住保良的头部,将他用力拉向自己。
  
  “你问我干什么,我还问你干什么来了呢!我上次早就告诉你了,你干什么我干什么!你要不干什么,也就别让我为你再干什么!”
  
  保良明白她的意思,他的抵抗顿时瓦解大半。他的双臂还在下意识地拒绝,面孔依然厌恶地躲开,但与菲菲进攻的能量相比,似乎已经进入屈服的阶段。
  
  菲菲的双手重新进入保良的棉衣,重新把他的衬衣从皮带和裤子里拉了出来。那双冰凉但却带着汗渍的手开始侵犯保良的腰腹和胸脯,嘴上的两片红色也坚决地咬住了保良紧闭的双唇,连保良的脸颊和下巴,都很快被她搞得一片湿润。
  
  “你的腹肌还是这么好呀。”菲菲松开保良的嘴,又笑着去亲他的脸,“我摸摸还有几块……”菲菲的手在保良的腹部上下移动:“六块,还是八块?”
  
  接下来的这个刹那,保良突然发力,一把推开身上的菲菲,因为他看到卧室的门口,不如何时竟然站着一个男的。保良的心几乎从嘴里跳出来了,推开菲菲之后才看清那人就是老丘。
  
  老丘的样子像是刚刚睡醒,脸孔歪着头发乱着,上身背心,下身短裤。他或许是被菲菲和保良的声音吵醒的,扶着卧室的房门,瞪着吃惊的眼睛。菲菲看上去也并不知道屋里还睡着个活人,因为老丘平时并不经常来的。她被保良推开后身体与保良并排靠墙而立,眼中的惊恐也许比保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还用问吗,老丘当然看得明白。短暂的惊愕过后,便是恶胆旁生。骂了一声便直奔厨房去了,再出来时手里提了一把大号的菜刀。菲菲上前试图好言相劝,哆哆嗦嗦地刚开口说了一句:“丘哥,你听我……”就被老丘一掌抡在脸上,朝后踉跄几步被墙托住。老丘一把揪住保良的衣领,菜刀横着,却并不砍来。也许他看出保良已经慌得无意抵抗,所以他的气焰也就格外嚣张。
  
  “妈的你不想活了跑我这儿寻死,那我今天就成全你了!你搞到我头上来了,今天就别打算我能饶你!你不想活了吧你,你不想活了吧你,你信不信我用膝盖就能阉了你!”
  
  老丘的菜刀就在保良的身边晃动,但老丘攻击保良的武器却是他粗壮的膝盖。他每骂一句便用膝盖猛烈顶击一下保良的裆部,第一下就顶中了保良的要害,疼得保良脸上一下就没了血色,张嘴差点叫了起来。
  
  在老丘顶第三下的时候保良恢复了镇定,他被攻击的部位让他耻辱大于疼痛。也许出于可杀不可辱的男儿气节,保良忽然发力反攻,在老丘顶第四下时闪开身子,然后以迅猛如电的速度一脚将老丘踢得飞了出去。
  
  用“踢飞”这个词来形容老丘挨的这一脚并不过分。保良用了在公院学习擒拿格斗时练的脚法,一脚踹在老丘的胸口。那一脚力量很大,老丘虽壮,个头却矮,扛不住这样有力的腿击,整个人仰面朝天飞了出去,撞在距离保良两米以外的墙上,然后重重坠地。
  
  这一脚有如此巨大的威力,也和老丘毫无防备有关,他没想到这个男孩在他的地盘上被“捉奸成双”之后,还敢冲他撒野。他摔在墙边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手上的菜刀也咣当一声不知飞到了哪里。他从地上爬起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捡那把菜刀,他在菲菲面前这一跤跌的,有点威风扫地。因此他再次扑向保良时的疯狂,有一点真要拼命的意思,那把开了刃的菜刀劈下来时带出的风声,表明这一刀劈得不留余地。但保良敏捷地闪开了身体,并且在闪开的刹那又是一脚飞起,老丘再次狠狠地摔了出去,他再爬起来抹着嘴里的血满地找刀的时候,保良已经拉开门跑了出去。这第二脚大概踢中了老丘的下巴,老丘张着血口挥刀追出,正和做好饭菜想要进门的邻居撞个满怀,老丘脚下打滑再次摔倒。和他一起摔在地上的,还有一碗滚热的肉汤和两盘油腻的炒菜,门里门外满目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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