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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血脉

第四章 血脉 (第1/2页)

自那晚以后,我开始厌恶黑夜。因为一到夜里,就意味着我见不到书生他们。曾经在燕子坡时,也有段时间是没有鸟儿、猴子陪我说话的。那时,虽然难熬,但我并不觉得孤单寂寞,因为习惯了春去秋来,习惯了那一方人迹罕至的小天地。
  
  可现在不同了,我有了太多难以割舍的羁绊。我得承认我和那种传记小说里的俗人是一样的——喜聚不喜散,既然相识相亲,就希望永远不要分开。
  
  书生每次看到兴起,就忍不住大肆评论:“天底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只不过是珍惜百年岁月,珍重所亲之人,莫蹉跎一世,孤苦一生罢了!”
  
  我乍一听,竟觉得他是在跟我说这话。要单论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可明白道理并不意味着轻易接受命运的安排。
  
  我无数次烦躁地幻想没有书生,没有小莺儿,没有林安他们的日子会是怎样的?答案就像是寂灭荒凉的深夜。
  
  黑!黑得发毛!冷!冷得可怕!
  
  就是因为黑夜,让我与他们相处的时间活活少了大半!巧儿让莺儿掰着手指头算什么时候要扫叶子,我又何尝不也是数着日子与他们过活……
  
  我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活得很久,所以我害怕。
  
  直到春天降临,鸟儿在我身上做窝,我才好受了些。莺儿是第一个发现的,嚷嚷着:“呀!大银杏身上要生出小麻雀啦!”
  
  大伙儿也很高兴,麻雀来家筑巢本身就是吉祥的征兆,我也是头一回知道这小巧机敏的鸟儿的名字。
  
  它们五天做好了窝,五天产完了卵,一共五枚淡褐色的鸟蛋安安静静地窝在我怀里,与它们父母“叽叽喳喳”的热闹声响不同。
  
  我不禁高兴,连带着心里的忧伤之情也好了不少,这一会来了两个话痨,也许等雏鸟孵出来,会是一家子话痨呢!哈哈,我可有的是伙伴一起聊天了!其实书生闲时也会与我说话的,但他到底听不到我的声音,所以多数时候只是他自言自语罢了,难得有时候,康夫人会陪坐在一侧微笑着看着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只是我注定是失望的。它们俩终日“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哪片林子里的草茎适合做窝;哪家园子里的杂草种子香甜;哪处田野里的虫子肥美,根本不愿意多搭理我,我问十句话,它们有九句是假装没听见,剩下一句也是敷衍了事。
  
  在我幽怨的眼神下,不过十天,一窝子五只小麻雀就破壳而出了。刚出壳的雏鸟周身光秃无羽,皮肤红中带着黄,眼未睁开,只知道“叽叽叽叽”地要虫子吃。这下可忙坏了两只大鸟,一个劲地满世界找虫子,彻底不搭理我了。
  
  莺儿这几日收拾石桌石凳子的时候,还不时蹦蹦跳跳的,就想着一窥鸟窝的究竟。
  
  我不禁撇嘴取笑,你个小浪蹄子兴奋个什么劲儿?这鸟窝离地至少有一丈之高,凭你那双小短腿,就是站在桌子上举起扫帚,也不见得能够得到一根鸟毛的!
  
  麻雀好像真的带来了祥瑞,至少莺儿是坚信的。因为就在小麻雀破壳之后没几日,康夫人正吃饭的时候,被平日爱吃的一尾清蒸鲢鱼闹得恶心不已。郎中隔着帘子和康夫人手腕的绢布一号脉,就面带喜色,恭贺着道:“给老爷、太太道喜了,太太这是有了,大约也已经一个月了。如今太太脉象平稳,我写一道安胎的药方,每日早晚煎一服也就是了。”
  
  书生年逾三十还没子嗣,本暗想着过两年收拾了后罩房,娶几个小妾,以为散叶之用。如今嫡妻有孕,不禁大喜,遂打消了纳妾之心,只一心一意盯在康夫人的肚子上。
  
  康夫人却是个识大体的,做主给巧儿开了脸,让书生收做了正经姨娘,因她本姓周,下人都叫她“周姨娘”。又把莺儿提成身边的大丫鬟,林安一家子又少不得进来磕了头谢恩,下人也改了口,唤她“莺儿姑娘”,把这小丫头乐得找不到北。
  
  我一直搞不懂,人怎么总是会换名字、称呼。像书生,就叫他“书生”不好吗?现在家里的人都称他“老爷”,书生在京中的好友上门饮酒作诗的时候,唤他“泽兄”、“子清兄”,有次喝得兴起,又给改成了“平仲兄”,而别家来的下人,还叫他“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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