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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锄奸队

第3章 锄奸队 (第1/2页)

日本人是狼,林振海便是豺了。要打狼,必先锄掉豺。县委和县大队同时意识到了眼前的局面。
  
  日本人已经有了许多次的围剿行动,他们把县委和县大队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这钉和刺一日不拔,就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更大的野心便无法实现。
  
  日本人在城里建立据点是有一番野心的,他们要先城市、后乡村地占领整个中国,确切地说,是征服中国。如此,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就和县委和县大队的任务有了矛盾。
  
  县委接到延安的指示,深入敌后,建立自己的根据地,同时扩大根据地,消耗敌人。只有拖住城里的鬼子,拔掉城里的据点后,才能将根据地连成一片,最终向敌人发动真正的反击。
  
  于是,你死我活的两拨人马,就在交手中斗智斗勇了。
  
  眼前的形势是林振海这个豺在帮着日本人死咬县大队,一次扫荡就让县大队死伤近百人,这对于县大队来说,还从来没有过如此惨重的损失。
  
  敌人收兵了,县大队拖着疲惫的身体,摇摇晃晃地从山里走出来。此时的县大队和县委怀着一腔无颜面见江东父老的心情,仗打败了,以前虎虎有生的一溜队伍,一个月后就短了许多。再见乡亲们时,他们脸红心慌。开进山前,乡亲们倾尽所有,拿出家里仅有的嚼咕,塞到县大队战士的手里,千叮咛、万嘱咐地说:拿上吧,孩子,吃了好多杀几个鬼子。
  
  乡亲们有千万条理由相信,县大队是不可战胜的,小鬼子们表面张狂,其实没啥,他们是打不过县大队的。
  
  仅仅一个月,日本人和保安团班师回到城里,县大队也灰溜溜地从山里出来了。
  
  走在队前的三中队长李彪脸上火辣辣的。胡小月在他身旁一耸一耸地走着,他也像没有看见一样,脸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凉的。
  
  马上就要到白家庄了。
  
  白家庄是县委和县大队的主要根据地,这里的群众工作开展得很好,各级组织建立得也最完善。这次反围剿失利以后,县委决定,把队伍拉到群众工作做得最好的白家庄进行休整。
  
  还没有到村口,就看见妇救会主任白冬菊领着几个妇女,抬着水桶,拿着碗,已经等在那里多时了。
  
  三中队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白冬菊一眼就看见了三中队,确切地说,她是看见了队伍中的李彪。
  
  李彪腰间的驳壳枪上的那块红绸子还是她给系上的,此时,那块红绸已经不如以往鲜亮了,蔫头耷脑地在李彪的身旁垂落着。整个队伍的情绪,也如同李彪腰间的红绸,了无神气和光采。
  
  白冬菊看着队伍,心里就“咯噔”一下。
  
  她端着一杯水,向前走了两步,迎着走过来的队伍,喊了声:李彪。
  
  李彪看了他一眼,便闷着头,从她身边走过去。
  
  “咋了?连口水都不喝?”
  
  李彪停了下来,他想冲白冬菊和她身后的妇女笑一笑。不管怎么说,白家庄是县大队最坚实的根据地,这里的乡亲为县大队可以说做了能做的一切。可他真的笑不出来,仗打败了,哪还有别的心思。
  
  他勉强地接过白冬菊递过来的碗,没滋没味地喝了几口,就把队伍带到了村头的空场地上。他要等后面的队伍赶上来。
  
  白冬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小声地问:仗打败了?
  
  李彪没有说话,那些战士也没有说话,他们一律回避着白冬菊的问话。
  
  “当啷”一声,白冬菊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眼里一时间蓄满了泪水。
  
  自从县大队出现,应该说是李彪走进了她的生活,她的心就被县大队牵走了。敌人扫荡了,县委和县大队被迫撤到山里,去和日本人打游击,她的魂也被牵走了。每日里她都要走到村口,眼巴巴地向山里的方向张望。她明知道县大队正在山里艰苦地和日本人兜着圈子,打游击,但她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地向北方望去。过了一马平川的平原,再往北,就是雁荡山了。
  
  敌人扫荡的时候,鬼子的队伍也扫荡了白家庄,他们挨家挨户地搜,见什么抢什么。虽然在这之前,村里已经坚壁清野了,但鬼子总能顺手牵羊地翻出半袋粮食,牵走一头生畜什么的。日本人的政策是,不给县大队留下一点可用的东西,让县大队无法生存下去。这是他们的政策和招数,群众对鬼子的行径已经见怪不惊了,在鬼子没来之前,他们就把该藏的藏了,该躲的躲了,留给日本人的是一座空村子。气得日本人匆匆忙忙地点了几户人家的草房。
  
  鬼子一走,人们又从地底下冒了出来。于是,就又有了日子,鸡啼狗吠,又是一番人间景象了。
  
  鬼子来时,白冬菊心里就空了。因为鬼子一来,县大队的人就要走了。后来,等来挨去的,日本人又走了,照例是一幅鸡犬不宁的样子,这时她的心里就又满了。鬼子结束了扫荡,也就是县大队的人马回来的日子。她盼着县大队,更盼着李彪。
  
  她连夜动员各家的妇女,烧水做饭,甚至号下了房子,腾出来给县大队的人马暂住。一个月的反扫荡,县大队在山里过着野人似的生活,该让他们歇歇脚了。
  
  白冬菊是村妇救会主任,这是她份内的工作,这样的工作她做得理直气壮,可一想起李彪,她就心虚气短,整个身子都瘫软得很。
  
  眼前的情形却让她大失所望,她意识到县大队一定是打了败仗。她的心便悬了起来,一荡一悠的。
  
  队伍在天擦黑之前,终于全部赶到了白家庄。
  
  白家庄的父老乡亲一起拥出来迎接县大队。有许多家里的孩子在县大队当兵,他们要看看自己的孩子是胖了,还是瘦了,是不是囫囵个儿地回来了。到处都是爹一声、娘一声地呼唤,有的娘亲没有找到自家的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县大队是人民的子弟兵,即便在白家庄没有自己的亲人,但在这里无数次地吃过住过,和这里的乡亲们也早就熟得像一家人。乡亲们逐一地在队伍里寻找着自己熟悉的身影。
  
  反围剿之前,近三百人的县大队,加上县委机关的几十号人,走在街面上也是浩浩荡荡的一大截。此时的队伍短了,人少了,昔日那些熟悉的面孔不见了,不用问,他们也明白,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悲壮。
  
  天这时就暗了,乡亲们举着火把,源源不断地往村口聚来。当他们看到眼前疲惫不堪的县大队时,他们唏嘘不已,热泪长流,一声又一声呼唤着再也回不来的孩子们的名字。
  
  县委书记兼县大队政委曹刚,面对着乡亲,眼睛一直红着。他看着眼前越聚越多的乡亲们,和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他不能不说点什么了。
  
  他站在一块石头上,喊了一声:乡亲们、同志们。声音就哽住了。
  
  停了停,他才说:这次反围剿,县大队损失惨重,可以说是吃了败仗。为啥吃败仗,是城里出了一个汉奸,叫林振海,他现在是保安团的团长,是他让咱们吃了败仗。为了以后咱们不再吃败仗,当务之急就是要锄奸,革了林振海的命。
  
  曹刚政委说完,还向下挥了一下手。停顿了片刻,人们明白过来,也一起挥着手说:革了他的命。他是汉奸,革了他的命。
  
  县大队在白家庄休整了两天后,似乎从这次失利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士可鼓,不可泄,这一带就这么一支八路军的队伍,全县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呢?他们泄气了,乡亲们便看不到抗日的希望了。县大队是抗日的火种,一定要再一次熊熊地燃烧起来。
  
  经历过血雨腥风、千百次砺炼的刘猛和曹刚,在白家庄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会议的主要议题就是锄奸。随着形势的变化,别的县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而他们当前最大的敌人不仅是日本鬼子,还有汉奸。汉奸有时甚至比鬼子还可恨,他们仗着人熟地熟,干起坏事来总是很彻底。于是,一批锄奸队和锄奸队员便应运而生。此时的县大队也要成立锄奸队了,汉奸不锄,县大队以后还要吃大亏。
  
  听说要成立锄奸队,县大队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人人都想参加锄奸队,亲手要了汉奸的狗命。
  
  李彪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整个县大队里,他是资格最老的一批游击队员。县大队的前身是独立游击队,直接归地下县委领导。李彪十六岁就参加游击队了,当是他还是交通员,负责把县委的指示传达给游击队。他的直接组织就是曹刚,后来延安指示,开辟敌后根据地,延安又派来了一些干部和队伍,于是就有了县大队。
  
  在游击队里,李彪大小仗也打过无数次,城里城外他都熟悉。成立锄奸队,就必须摸到城里去,拔掉林振海这颗日本人的大门牙。林振海他是熟悉的,可以说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一个人。
  
  李彪是孤儿,自小在林家庄长大,是林振海的爹娘收留了他。那会儿,他管林振海叫哥。从八岁到十六岁,他在林振海家生活了八年。直到林振海失手打死林大户的少爷,跑到山里当了土匪,他才离开林家。不久,他就当上了游击队的交通员。
  
  就凭这些,李彪觉得自己当这个锄奸队长最合适不过了。刚开始,他有些同情林振海,林振海当土匪那也是被逼的,就是做了土匪后民愤也并不大,他不欺压百姓,也不鱼肉乡里,专找那些大户人家的麻烦,在一段时间里,有人甚至把林振海这股土匪称作是义匪。
  
  在他参加游击队的时候,县委书记曹刚曾有过收编林振海的打算。他就跑到山里,去做林振海的工作。
  
  兄弟再见时,已是物是人非,一个是声名远扬的土匪头子,一个是游击队员。当小土匪把李彪带到林振海面前时,林振海的样子有些激动。他踉跄着脚步,一把抱住李彪,眼睛就潮了。他哽着声音说:咱爹娘还好吧?
  
  当时林振海的爹娘与儿子早已情断义绝。他每次回去见爹娘时,爹娘连门都不开,他只能把带去的东西放在门外,跪在地上磕几个响头,骑马走了。不管林振海如何仗义,他毕竟是土匪,历朝历代是匪便是患,都是**捉拿的对象。他不敢大张旗鼓地去看爹娘,只能带了东西放在门口,磕上几个头。那些东西十有八九都被爹娘扔掉了,他们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不会去享受儿子的这些东西,况且,这些东西又都不是好道上得来的。
  
  林振海后来越发地树大招风了。他开始很少下山,但心里仍惦记着爹娘,隔三岔五地差贴心的小匪给二老送些东西。爹娘对他的态度,他从来没有怨过,有哪一家的爹娘愿意自己的儿子是土匪呢?林振海对爹娘的这种不孝,便成了他心里永远的痛。
  
  李彪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游击队只要途经林家庄,或者是在林家庄一带活动,他都要请假去看一眼养父母。
  
  每次见到两位老人,他心里都有股说不清的滋味。八岁那年,他爹娘带着他从山东老家闯关东,爹一肩挑了个担子,前面是全部的家当,两个铺盖卷,一口做饭的锅,后面的筐子里坐的就是他了。走到河北境内,就遇到了瘟疫,先是爹倒下了,走着走着,身子一歪,就倒在了路边。娘用一个铺盖卷把爹卷了,放到路边的沟里。他和娘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象征性地捧了几把土,撒在爹的身上,算是把人葬了。娘背起另一只铺盖卷,牵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关外,许多同乡都闯到那里去了,据说那里天高地阔,地广人稀,土地肥沃得流油,插个树枝都能长成棵大树,那里成了多灾多难的中原人的理想之地。
  
  娘最终也没能熬到希望的到来。
  
  走到林家庄村口时,娘熬不住了。娘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一股风似乎就能把娘吹倒。风还没有来,娘就倒下了。娘用尽最后的一丝气力,手指着林家庄断断续续地说:孩子,你爬也要爬到村里去。只要有人给你一口吃的,你就能活下来。说完,娘就气若游丝了。
  
  他没有喊娘的力气了,一点点地朝林家庄爬去。
  
  林老汉最终收留了他。那一年,他八岁,林振海十岁。林家不仅给了他吃的,救了他一命,还帮他在村口把娘给埋了。
  
  从此,他把林家庄当成了自己的家,这里不仅有他的养父母,重要的是,这里葬着他的娘,他的心总算安了下来。
  
  后来,在他离家后,养父母每次再看见他时都是一副欣喜的神情,扳着他的肩,上看下看地打量他,看他是胖了、还是瘦了,身上有没有受伤?看着看着,两个老人的眼圈就红了,他们又想起了林振海,林老汉就说:孩子,在外要小心点儿,枪子儿可不长眼睛啊。你是干好事,老天爷都会保佑你的,不像你那个挨千刀的哥,干得不是正经事,不会有好报应。
  
  爹娘说到这儿,他就落泪了,爹娘也落泪了,他们的心里都在疼,在流血。他明白爹娘的心思。
  
  当游击队要进山收编林振海这绺土匪时,他没有犹豫,就进山了。如果林振海能带着山上的几十个兄弟投到游击队,不仅能壮大游击队,更重要的是,养父母的心就安了。即使是在战场上牺牲了,二老也可以拍着胸脯理直气壮地说:俺儿干是的正事。从此,可以挺起腰板地走在人面。而此时的爹娘,不仅在村里抬不起头,走在路上都被人戳脊梁骨。
  
  那次在山上,他把游击队要收编林振海的想法说了。
  
  林振海许久没有说话,手里摇晃着一把刀子,转来转去的。他在一旁真诚地劝道:你归了游击队,咱爹娘也就放心了。
  
  这句话让林振海的身子猛地一抖,他回头看了一眼李彪,嗡声嗡气地说:你们游击队除了打日本,还干啥?
  
  李彪脱口而出:赶走小日本,建设新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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