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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国难来了

十一 国难来了 (第2/2页)

马头每天很早就到工地,一天不住地干活,吃饭的时候,人们围成摊子,他端着个碗,这里那里地走着,一边鼓励大家:“快了!我们的工作很有成效,大家再加把劲,完成了事情领工钱!”
  
  他宽宽的脸盘,黑黄色的皮肤,眼睛总是那样温和,说话平和,叫人信服。
  
  一些人本来有怨言的,看了马头,就把话咽下去了。
  
  终于那一天,“来领工钱啊!”马头手里一叠厚厚的钞票,人们哄上去,按照名单,各人领取自己的工钱。老三拿着钱,笑呵呵的。颜法问他:“不去教训保长了?”他说:“给他记着,等把日本鬼子赶出去,再找他!”
  
  同时宣布,全体放假一天,一天之后,再到这里集合。有一批人要护送机器去四川,这些人再来时,要带上换洗衣服,跟船走。
  
  马头拿出一张名单念着,颜法和老三都在里面。
  
  说不尽的艰辛!
  
  没有吊装设备,一切都是人工,工人们架起了高高的支柱,三角形,腿埋在地下,上面吊一个滑轮组,滑轮上垂下一根铁链,他们把它叫做“葫芦”。
  
  绑好机器,用“葫芦”上的铁钩钩住,十几个人去拉那根铁链,“哗哗”,“葫芦”转动,硕大、沉重的机器一分分启动,渐渐升起来悬空,下面用一辆宽大的平板车接着,将机器稳稳落到车上,再用人工推走。
  
  道路不好,车子走得很慢,十几个人用力推着,一寸一寸滑行。到一处斜坡,约有三十米长,车轮深深地陷进砂石里,再不肯进一步。马头急了,拿一根粗绳子系在车头,背在自己肩上,一边对大伙说:“我喊号子,大家一起用力!”他勒紧绳子,大喝一声:“哟里喂——”大伙一起回应:“哟喂嗬——”跟着“嗨!”一起合力,车轮动一下。
  
  不知道这样喊了几百声,才把车子弄上坡。人人都累瘫了。
  
  一车机件,用人工运到江边,要一整天时间。
  
  白天不能装船,怕敌机轰炸,要等到天黑,再将船靠拢码头,又是用“葫芦”一寸寸的吊,一件件的装,到天亮又得停工。一条一百盹的木驳船,往往要好几天才能装好。
  
  成百上千的驳船,成千上万的民夫!真个是蚂蚁啃骨头,那样艰难,那样微不足道,却又那样坚韧不拔的一点点进展。兵工厂,钢铁厂,纱厂,机电厂,化工厂,所有武汉重要的工厂,就是这样一点点的被拆卸,全部搬家,搬到大西南,组成抗战工业体系。
  
  中国是一定要抗战到底的!这是中国对世界的回答。
  
  到出发的时候了。
  
  那条驳船藏在一个柳树茂密的港汊里,上面遮着大量的树叶。船老大是湖北洪湖人,一口沙湖调,他叫颜法把盖在机器上的树叶拿掉,用粗大的竹篙点在坡上,船就一点点动了。
  
  有六个人随船走。马头总管,颜法颜胜兄弟,另外有两个,是老马的徒弟。
  
  港汊不宽,船老大撑篙,另外一边一条绳子,人在岸上拉着,帮力。
  
  走到天黑,刚好到大江里。一艘小火轮,突突突叫着,在江边梭巡。船老大们编着队。各船用粗大的绳索连接起,小火轮帮在外侧,一声汽笛长鸣,船队走起来了。
  
  岸上,送行的人们亮起手电,大声叫着一路平安。
  
  颜法站在船头。夜风从江面吹过来,拂着面,凉爽得很。两岸是无边的黑暗,偶然有几点星火从暗中突出,闪烁几下又不见了。战争时期,实行了灯火管制。忽然天幕上探照灯交叉,扫来扫去,一架敌机从云彩里露出来!刹那间,高射炮轰轰响起,敌机仓皇飞逃,探照灯撵着它,高空一道巨大的闪亮,那飞机起火了。
  
  船队静静地走着。除了发动机,没有任何声音。在船舱里,铺设了稻草,上面有简单的被褥,马头要颜法他们就在舱里休息,不要随便上甲板。他自己,时时上去一下,看四下动静。远处,不时传来枪炮声。
  
  第一天走了一百里路,火轮比人要快,拖着这样沉重的负担,啃啃喘着,坚定地划开波涛。走到天亮就不走了,按照计划,驶进一条河汊,各船解开,各自找一片柳树底下歇着。岸上,护卫航线的士兵们早已做好准备,抱来大批的树枝,搭在船顶做伪装。
  
  有命令,不许烧火做饭,以免炊烟引来敌机。各船都把干粮拿出来吃,馒头已经硬了,又没有开水,只有喝罐子里储存的冷水,但是人们吃得很带劲。
  
  大约上午九点之后,敌机来了。
  
  八架敌机,排成品字形,朝着这里飞来,临近长江,它们俯冲下来,机枪扫射着地面,一条小渔船被击中,眼看着木屑飞溅起来。
  
  英勇的中国高射炮兵,几乎是和敌机面对面的开火了。敌机居高临下,对着阵地射击,不少炮兵倒在炮位上了,但是活着的仍然不停地射击。
  
  两架敌机飞到颜法他们头上了!到处是村庄树木,到处是河汊,敌机大约一时也判断不了,他们盲目地投弹,胡乱扫射,村庄里有房子起火了,浓浓的黑烟升起来。敌机又飞了几个来回,也没有发现目标。有几回,他们飞下来,巨大的冲击波把船顶的伪装物都掀动了,就是没有发现船。
  
  高射炮又开火了。炮弹追着敌机,不离左右。忽然,一架敌机冒烟了!驾驶员试图将飞机拉起来,却没有做到,相反飞机向地面坠落,半路上,忽然一个降落伞弹出来!
  
  所有人都欢呼,活捉飞行员!人们从树底下走出来,完全不顾头顶的敌机还在盘旋,大声欢呼着,不少农民向着敌人飞行员降落的地方奔去。
  
  曾几何时,在天空肆虐的敌人,一旦落到地面,只能束手就擒!
  
  这一天,敌机来了三趟,最后一次,敌机终于发现了隐蔽在河汊的船,密集的轰炸之下,一条船炸散了,它带着它负载的机器,歪在泥水里。
  
  敌机走了,天已近黄昏,马头大叫一声:“去把船上的机器卸下来!”各船的人都涌出来,往那里跑。
  
  那条船像一个庞大的病入膏肓的巨人,无力地瘫软在水边。驾驶室里,一个水手脑门带着血,歪倒在椅子上,另外一个水手倒在门边,他们都很年轻。
  
  人们解开绳子,掀开油布,下面的机器露出来,用撬杠撬动一块,栓上绳子,十几个人去拉,那一块部件就一点点被拖上了岸。
  
  这些机器,是多少人千辛万苦拆下来,冒着危险走到这里,它是无数人的血汗!一定要把它们送到后方。每个人都这么想着。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大批军人来了。领头的军官对马头说:“这里交给我们,你们赶紧准备上路!”工人们这才停下,各自回到船上,将船撑出来,又用绳索绑到一起,小火轮突突地开过来,船队又上路。
  
  夜的江,真静啊!颜法站在甲板上,体会着夜风的拂面。
  
  要是和平时期,有这么一条船,一边做运输,一边领受这样的美景,何等的自在!要是桃子不死,她是一定会伴随自己到天涯海角的吧?要是早几年和桃子成亲,她就不会那样离开吧?人生没有后悔药。如今桃子已经在那泥土里几年了,而自己东奔西走,江面漆黑,有鱼跃出水面,尾巴打在水里,发出奇怪的响声。颜法呆呆地想着,觉得人生渺茫。
  
  舱里,老三早已沉沉睡去,兄弟没有心思,做什么事都是立马就去,过后不后悔,这是老三的个性。那年在罢工中,一个兵拿刺刀刺他,是老三倒地蹬腿,将那兵蹬翻,自己才逃脱。傅家人都有一种慷慨仗义的性格,或许是祖宗的血流在血管里的缘故?
  
  又想到罢工,那样好的大圆死去了!他要不死,该是多么可靠的朋友?想到那几个和自己关在一起的农民,面临刑场,还担心组织不知道他们没有叛变!这样多的人,这样不顾一切的去奋斗,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呢?前不久的台儿庄,那些中国兵,拿简陋的武器,一次又一次去冲杀,到弹尽粮绝,也要战到最后一个人!这些兵,有许多连姓名也没有留下啊!
  
  颜法在这静夜里思索着,隐隐悟到一些说不出的东西。
  
  船头有动静,是马头来了。
  
  “还不想睡啊?”马头走到跟前,掏出一根烟来,要颜法抽。颜法本来不会抽烟,马头说:“抽吧,这样的夜里抽烟,是一种享受!”他才抽了一支。
  
  马头对他说:“今天的事情你看到了,敌机可恶得很!明天天亮前,我们要把船隐藏好。你先去睡几个钟头,过会我叫你,天亮前要找个地方停船隐蔽,不要开过了头,没有地方藏身了。”又说:“我看你的心很细,你要帮我啊!”
  
  颜法说:“那是自然。”马头又说:“你不知道,我们的机器损失了几多!上海那些工厂,都被敌人抢去了。如果再不保留些工业,拿什么去和敌人拼?这些机器是我们的命啊!”颜法深为感染,他发誓般地说:“你放心,我绝不会怕死的,你说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马头满意地说:“说得好!”两人又抽了一支烟,颜法才下舱去睡。
  
  早上天还没亮,颜法和马头两人站在甲板两边,看着两岸。天刚亮,颜法发现江左岸有一道宽大的口子,似乎是一条小河口,便告诉马头。马头看了,急忙去到拖轮上,叫把船开过去看看。拖轮船长有些不耐烦,说时间这样早,不如多赶些路,到前面再找地方隐蔽不迟。马头坚持,船队总指挥是个军队的营长,被叫起,听了马头的话,也吩咐过去看看。船便开过去,发现那条河汊两岸都是高坡,坡上有许多树木,确实利于船队隐蔽。营长便下令停船分散隐蔽。
  
  马头指挥颜法他们,解开绳索,用篙子将船撑开,撑到一个农户的茅棚附近,迅速上岸,每人砍了一些枝条,撒在顶棚上。那家农民全家都帮忙,割了许多青草,撒在船顶,还邀请船上人到家里歇息。
  
  这里有锅有灶,主人为他们煮了好大一锅面条,合着青菜,每人都饱饱吃了一顿熟食!
  
  饭后各人在堤坡坐下,主人把房腾出来,叫他们去睡。老三真是能睡!说话就在地铺上打起鼾来!马头看了笑,说你这兄弟真是好汉!
  
  主人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一边说话,一边手不停,用竹子编着箩筐,颜法看这人和颜悦色,便试探地问:能不能请他家今天包本船几个人的伙食?
  
  那人听了,连声说可以。叫了一声,一个女孩从棚子里走出来,她大约十七八岁,个子不高,水灵灵的,这里是江汉平原,女孩子从小生长于碧水之间,皮肤都很嫩白。
  
  “爹,做什么啊?”她看到颜法和爹坐一起,有些害羞。
  
  “去把划子撑着,到对面买点豆皮,打瓶酱油来!”汉子吩咐。女孩子应了一声,回屋拿出支竹篙,就要下坡。颜法说:“拿钱去啊!”女孩子望了他一眼,笑了,一口洁白的牙齿:“钱你和我爹去结!”返身下到河边。那里停着一艘几尺宽的小舢板,这里人叫划子。
  
  汉子说:“你要没事,一起去逛逛?很热闹的集市。当然不能跟你们汉口比!”颜法欣然同意了。
  
  女孩叫颜法坐好:“莫掉到水里了!抓稳船帮!”她轻盈地一扭身,将篙子插进泥里,稍一用力,那小船轻松地滑出去,顷刻离岸一丈多!接着又是两篙,船便离对岸不远了,到岸边,女孩子将篙插在水里,就地一撑,人像燕子一样从船上飞起,轻盈地落在坡上。回身勾住船一带,船便牢牢地停在河边。
  
  颜法看得呆住了。真是水乡女儿啊,这样潇洒,这样出色!
  
  女孩子离开了爹,不那样害羞了,她问颜法是不是汉口人?做什么的?问汉口的街道是不是铺了石板?是不是都点的电灯?颜法一一回答。女孩子的眼睛很俊,忽闪忽闪地看着颜法,十分真切。
  
  不知不觉,集市就到了。
  
  说是热闹,实在没有什么,女孩子却格外高兴,拉着颜法,去看“汉口来的百货店”。老板还真是汉口人,见颜法,很亲切,听说是抗战到这里,立刻大声说:“你尽管挑,什么都按进价给你!”颜法见老板这样说,便买了个带盒子的香肥皂,又买了个桃木梳子。女孩子呡着嘴,笑看着颜法。等没有人了,她问:“给嫂子带回去的呀?你这人真顾家!”
  
  颜法说:“哪来的嫂子,给你的!你家对我们这样好,一点小意思吧!”
  
  女孩子吃惊地说:“那可不行!我怎么能要你大哥的东西呢?”说着快步就走。颜法好笑,连赶几步赶上,好说歹说,那女孩子才收了。
  
  买了豆皮和酱油,两人往回走。女孩子问颜法:“你们到四川去,好多天啊?回来还路过我们这里吗?”颜法说不一定,要不是躲飞机,就不落这里了。女孩子眼里立刻流露出失望来。
  
  下坡的时候,女孩子没有刚才那样活跃了,她慢慢地解开船,撑篙也是缓缓的,船不紧不慢地荡到岸边,她叫颜法先上去,自己在后面,怏怏地上坡,进屋就不再出来了。
  
  太阳出来了,到处一片青葱,牧童赶着牛,悠闲地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吃草。颜法还是不想睡,沿着小河走到长江边,看着金灿灿的江水,看着江里过往的船只。
  
  天空忽然传来不祥的嗡嗡声,敌机这么早就来了!
  
  四架敌机,摇着硕大的翅膀,翅膀上的红膏药十分刺眼,从江面搜寻而上,很快就到了头顶上。颜法赶紧卧在草里,敌机没有管他,径直朝上游飞去,很快,听到巨大的爆炸声。
  
  颜法朝那里看去,几架敌机轮番俯冲下去,又拉起来,跟着又是俯冲,轰炸声不断。那里一定有目标!过了一会,地面响起了零星的高射炮声,敌机拉起来,从高空飞走了。
  
  颜法站起来,却看不到敌机轰炸的地方,估计离这里少说也有十几里地。
  
  身后忽然有女孩子叫“大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回身一看,那女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听到敌机声,马大叔把人都叫出屋,到树底下躲飞机。我一看你不在,无端的就以为敌机是冲着你来的!怕你站在堤上被打着了。”
  
  颜法说:“我不要紧。躲飞机躲出经验了!”女孩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跑了一阵,女孩子脸上红扑扑的,这使她多了一层妩媚。她依傍着颜法回屋去,到坎坷处,颜法搀她,女孩子看着他,温柔地又是一笑。
  
  中午吃的红烧豆皮,女孩子从田里扯来不少青菜,也炒了好大一碗,人人都吃得满意。吃着饭,那位营长来了,老远就叫着老马老马。
  
  “今天真的得亏了你呀,到这里歇下来了。前面好远都没有弯船的地方!早上的轰炸,是炸的我们后面的一个船队,损失惨了!”
  
  马头说:“是傅颜法,他发现的这个地方!”那营长便对颜法说:“好,小伙子有心计!”
  
  下午,火轮开来了,船队绑好,要上路了。向主人道谢,主人说:“你们是为国啊,我还要谢你们咧!”主妇也来送他们,一边说:“菩萨保佑你们啊,平平安安!”朝天作了个揖。
  
  女孩子一直没说话,站在坡上,眼睛看着颜法。颜法心里也感动。对着岸上说:“你们去吧,我们不会忘记你们的啊!”
  
  忽然看见女孩子的眼睛水汪汪的!
  
  夜行晓住,走了好几天,才到了宜昌。
  
  都说不要紧了,前面再走就是峡江,那里敌机难得进去。
  
  宜昌是个中型城市,驻扎着军队,高射炮布置了不少,敌机来这里轰炸,不敢那样猖狂。船队在这里停了几个小时,补充了粮食燃料,又开航了。
  
  这回是在白天里走的。峡谷形势十分险峻,从峡口看去,几百米上千米高的山峰,壁立在江两岸,峰顶有白云缭绕,下面的江水,奔腾咆哮,翻着特急的浪花。据说这里水下遍布暗礁,行船稍不留意,就有触礁的危险!船老大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望着前方,也不时看看周围。
  
  小火轮勤奋地带着长长的驳船队,吃力地朝上开去。
  
  一个船队,总有十几条驳子,每条驳子百多吨货,驳子都用绳索绑着,船尾有一个驾驶室,无论白天黑夜,只要行船,就得有人在里面把舵。
  
  船队朝西陵峡口开去。
  
  已经临近峡谷了,就在这时,听见了空袭警报。十几架敌机,像野蜂一样,那样快速地向峡口这里飞来。高射炮不停地射击,但是显然,没有对敌机构成威胁。眨眼间,两架敌机已经临空。
  
  马头大声喊着:“都进舱去!进去!”他自己却钻进驾驶室,那里船老大正坐在椅子上,两手操着圆圆的舵盘,掌握着驳船方向。
  
  颜法也不进舱。伏在一堆麻袋底下,眼睛看着天空。老三见二哥不进舱,他也要从舱里爬出来,被颜法一声怒喝:“滚进去!出来找死啊?”便进去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天空的危险。小火轮加足马力,拼命向前奔,进了峡谷就是生!但是这样大的船队,这样小的拖轮,想快起来不容易。敌机却是绕着船队盘旋起来!
  
  “轰轰!”**扔下来,落到江里,溅起巨大的浪涛,船队已经别无选择,只顾执着地向上开,也不躲避。
  
  又是几颗**,都落在船外,巨大的波涌将那些小船推上老高,又猛然落下,颠簸得厉害。但是小火轮的突突声一秒也不停。船队一寸一寸地向着峡口移动!
  
  敌机拉上去,再度俯冲下来,机关炮开火了,密集的子弹打在火轮上,射穿了棚顶,射进房间里。不知道有没有人伤亡,火轮照样突突着。另一架敌机朝拖着的驳船开火了,“啪啪啪啪!”打得木屑乱飞!子弹穿透盖布,打在机器上,发出当当的声响。
  
  船队顽强前行。敌机又俯冲,这回是面对着驾驶室冲来,一阵密集的弹雨,驾驶室玻璃全部打破,颜法看见船老大一下子歪在椅子上!颜法冲进驾驶室,只见船老大的肩膀中了弹,鲜血从衣服里不断涌出。马头命令他将老大扶下去。颜法把船老大扶到一个角落坐下,撕下衣襟给他裹伤。马头坐上椅子,两手握着舵盘。
  
  敌机绕个圈又来了。
  
  仍然是对着驾驶室俯冲。马头叫声:“隐蔽好!”自己从椅子上跳下,蹲在地上,一只手稳住舵盘。说时迟那时快,几十颗子弹同时击中了驾驶室!当当当,子弹打在舵盘上,反弹起来,满屋都是子弹飞舞!有些子弹呼啸着穿过驾驶室后壁,射进江水里。
  
  子弹过去,马头顽强地坐起来,牢牢把着舵!
  
  敌机发疯了,好几架,一架接一架俯冲下来,喷着火光,像是要把这小小船队吃掉!
  
  忽然,那个营长从拖轮上跑出来,拿着个铁皮话筒,一边灵活地躲避着敌机,一边不住地喊道:“都不许离开驾驶室!把牢舵盘!不许叫船打横!”一串子弹射向他,他机敏地贴着货舱壁趴下,子弹都打在他身边。起来,又是不要命地嘶喊。
  
  敌机又来了,从驾驶室右侧开火,忽然,马头身子抖了一下,鲜血从他背心里淌下来,他没有松手,身体伏在舵盘上,不让舵游动。
  
  颜法大叫一声:“老马!”冲上去将他抱住,胸口热乎乎的,是老马的血!
  
  老三也进了驾驶室。他叫颜法赶紧给老马包扎,自己去扶住舵盘,眼睛喷着火,愤怒地骂着:“小鬼子,你来吧,看老子怕不怕你!”
  
  营长仍在外面叫着,火轮的突突声一刻没停,江水从船两边迅速分开,船队顽强上行!
  
  几个回合,船队已经驶进峡口。敌机跟不进来,它们在船队后面愤怒地来回飞着,不停地扫射。颜法抱着马头,老三/稳稳握着舵盘。十几条驳船,都这样操作着,没有一条打横,眼看着全部驳船都进了峡谷,敌机在外面,无可奈何地盘旋着。
  
  火轮突突,营长到每一条船查看损失。到了这船,看见老马受伤,他大惊失色,赶快叫随队医务兵来治疗。
  
  医务兵给老马包扎好,又给他打了一针,但是老马一直昏迷不醒。营长发急了,到火轮上,叫再加速,他自己也知道火轮已经使出了十分力气。
  
  也就半小时,老马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颜法抱着他,直到那躯体变凉。
  
  这个忠实的工头,从承担任务那天起,就没有回过家。他家有老婆,还有三个孩子。他在汉阳铁厂已经干了二十多年,是个老钳工。本来说好了,他随厂到四川,老婆孩子也跟着来,现在他牺牲了,老婆孩子呢?颜法心里沉甸甸的。
  
  天近黄昏,船队靠近一处稍微平展的岸边,在这里打下锚。
  
  汽笛哀鸣,长长的声音震撼得峡谷呼呼摇动。邻近的乡下人都来了,他们知道又是有人遇难。
  
  船队牺牲了三个人,火**副,老马,以及另一条驳船上的船老大。
  
  当地乡绅帮忙,将三人用白布裹好,几个人抬一个,缓缓上山。山上尽有荒地。在一处空地上挖好了三个坑,依次将三人放进。船队每个人都为他们培土。
  
  老马墓前,插着一根木桩,上面用红油漆写着:忠勇国民中华民国汉阳铁厂职员马道明。
  
  老三忽然放声大哭!
  
  营长拔出枪来,朝着天空连放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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