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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青春断代史(二)

第二章 青春断代史(二) (第2/2页)

"哎,他是不敢把你介绍给我,思博,你看你这就不对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兄弟妻不可......"
  
  沈思博伸胳膊一把勒住他,不顾后者的挣扎,转脸对我说:"中午去小食堂吧,回头顺道把衣服拿给你。"
  
  "好啊。"
  
  沈思博的这位室友名叫卓和,他说,庄凝你记得,就是又卓越又和谐。那年头和谐只有它的本来的意思,因此我觉得这是个好名字。
  
  小食堂里,他去端菜的时候,我问沈思博:"他之前说的那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沈思博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到我手上,微笑:"他说太快,我也没听清。"
  
  我看看他,他眼睛温润又平静,我想,算了:"德语学着有意思嘛?"
  
  "还行,学进去了还挺有意思。"
  
  "能糊弄德国人了不?"
  
  "小姐,这才个把月,我语法还没学全。"
  
  "那总会说几句吧?教教我呗。"
  
  "你想学什么?"
  
  "我呢。"我低下头去拨盘里的菜:"以后万一要是对人家表白,得有点儿创意啊,要不你教我说......"
  
  "我靠,小食堂人都这么多。"卓和这时端着菜盘过来,笑嘻嘻的:"美女,挤一个吧。"
  
  我还没说话,沈思博抬头看他一眼,后者立刻乖乖坐到我对面:"也是,咱不干那种事儿。"
  
  我忍不住笑,两个男孩也都笑起来,一面吃饭,我一面对他们描述,今天模拟法庭上的见闻。
  
  "辛普森,那个杀妻狂?"卓和问。
  
  "嗯,要不难道是动画片那个?"
  
  "他也有人帮着辩护?"沈思博不以为然道:"太惟利了。"
  
  我接道:"这是职业道德,别说他没定罪,就是定了罪,他也有人权的。"
  
  "他可是请了一整个律师团,这人权可真是宽泛了。"
  
  "毕竟法律也没有明文规定刑事犯请律师的优劣多寡啊。"
  
  "他那个律师团用了多少卑劣的手段?光用双重标准指责别人种族歧视,就够......"
  
  "那既然接了,没有律师不想把官司打赢的,是不是?手段不是重点,目的才是。"我话出口才觉得有点儿不妥,其实我也是不赞成开释辛普森的,怎么我站到对立面去了?
  
  没办法,只有一个解释,我这个人太好胜,就连对着沈思博都没办法收敛。换个角度来说,我觉得顺着别人讲话,也实在无趣得很。
  
  卓和看着我们:"你两干啥呢?"
  
  沈思博收回对着我的目光,语调淡淡的:"聊天呗。"
  
  "我们从小就这样。"我附和。
  
  "哈哈。"卓和接过话头,赶紧说:"对了思博,等会儿回寝室,别忘了把上午笔记给我。"
  
  他干吗别开话题呀,这弄得我转圜都没地儿了。我暗地里琢磨道,也没什么,别人不了解,沈思博,他还能不了解我吗?
  
  第一个学期结束大半的时候,曾小白和前国旗手掰了,感情处于空窗期,各路男士虎视眈眈,但真出手的基本没有。
  
  班里一个男孩和我同在学生会,某次闲聊他跟我分析:
  
  "庄凝,你觉得这事儿很奇怪吗?一点都不奇怪。且不说咱们院那么多美女--哎你也算一个啊。"
  
  "谢谢。"我伏案写工作总结,头也不抬。
  
  "你们寝室那个,漂亮没错,是漂亮,带出去也倍儿有面子。可那样的,做女朋友谁能安生?风头太健,她那一点历史,一说谁谁谁,连我们院都知道。"
  
  男的也有这么八卦的,长见识了。我捶肩膀,挑一挑眉,特抖擞地笑:"哈--哈--你们男的--"
  
  我不配合到这个份上,他竟然没有住口的意思:
  
  "怎么了?庄凝,男人呢,你千万不能给他压力。不说远的,还说你们寝室,另外一个小姑娘,咱们班的,谢什么来着?就挺好的,舒服。"
  
  您装什么啊,还谢什么来着,谢你一脸的春情萌动--话头绕了半天,在这儿等着我。我不接话,他果然跟着,状若无意地问:"她有男朋友没?"
  
  骆婷这会儿走进来:"讨论什么呢你们俩?"
  
  这个男同学一向有点怵她,打着哈哈道:"我在以男人的立场,给庄凝一点意见。"
  
  "男人?就你?"骆婷打量他一下:"啥时候不伸手问父母要钱了,再自称男人吧弟弟。"
  
  对方无语,接着挺没劲的笑一笑:"算了,男女差异,不说了。"
  
  骆婷转过脸来对我:"庄凝,我找你呢。"
  
  "怎么了?"
  
  "院元旦晚会的事儿,拉赞助策划书,你后天之前给赶出来。"
  
  她所说的这场晚会,官方拨付一半款项,剩余的自行解决。办公室的苏老师去院里争取完回来,挺和蔼地说,没办法,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姑娘们,考验你们的时刻来临了,那什么,任重道远啊。
  
  策划书真不是问题,这么多年学生做下来,纸上谈兵的事儿谁都会,问题是这些美妙的构思,资本家们会不会配合我们完成它?心里没底,我向过来人骆婷请教,她说,哎,逮一笔是一笔啦,逮不着也不花费什么成本,一堆废话而已。
  
  于是乎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上头列出企业名录,我们按图索骥,一间间找过去。资本天性是逐利的,这话一点没错,任你口吐莲花,见不着实利,人家不掏钱就是不掏钱。
  
  我一遍遍强调:"我们做过调查,本院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生源来自本市,他们的家长作为主要消费群体,贵公司这是以最小的广告投入,得到最大的收益。"
  
  实际上呢,谁有空做什么调查,信口开河又不征税。
  
  对方通常是散漫地笑一笑:"小姑娘,你说的很好,不过呢,赞助社团活动这个事儿我们以前也干过,收益嘛,实在点跟你说,基本是没有的,就当做善事了--但每年不光你们一间大学这样,我们是盈利性企业,吃不消的。"
  
  最慷慨的是一间服装厂,赞助了30套舞蹈队服,要求冠名权。我一翻它们商标名,立刻汗如雨下--难不成叫"诱惑"之夜法学院大型元旦晚会,大佬,你靠谱点能死嘛。
  
  这一周下来,我嘴上都起了泡。那天刚回寝室,就看见曾小白几乎把谢端挤到墙角:"端端,咱们这一个寝室的,这个胸罩,我进价卖给你。"
  
  我挺累的,于是倒了杯水,在旁边听她忽悠。
  
  "你看这个,罩杯调整型,端端,我跟你说啊,女人要是不趁年轻多调整,你知道不,到你年纪大了,胸部会掉到肚子上哦!"
  
  "啊?"谢端一张小脸憋的通红:"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到时候,一低头,你看,就这么。"曾小白姿势夸张的做了个捧胸的动作:"一甩,一甩,能扔到背后去。"
  
  我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这个神棍。
  
  "端端,你看,你今天要是不买,就是不给我面子。"
  
  "嗯......"谢端瞥瞥我,无奈地问:"多少钱?"
  
  "300。"
  
  我实在听不下去,谢端去掏钱包时我过去按住她的手,转头对曾小白说:"你别欺负她。"
  
  曾小白脸上挂不住了:"我普及科学呢,我怎么欺负她了?"
  
  "你科普?你整的比奥姆真理教还吓人你还科普?300?你改明抢好了。"
  
  "好牌子都这个价,你懂不懂?"
  
  "好牌子?"我拎过来瞧一眼:"巧了,这个厂家赞助了咱们院的元旦晚会,我去找找他们,不要多,120块批发给你,你考虑一下?"
  
  曾小白眉尖斗成一团,正要发作时,谢端那边已经抽出钱钞递过去:"算了算了,我买,大家都是室友嘛。"
  
  "你买胸罩的?买室友的?"我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觉得自己这趟闲事管的冤枉,松开她,拿过水瓶就出去了。
  
  这事有渊源可循,我跟曾小白,互相看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
  
  那面窗帘开始,后者就表现出与她的专业贴合的天衣无缝的特质来,我们寝室从风扇到电蚊香,到个人的护肤品,都来自于曾某的兜售,她管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究竟是这些小玩艺儿还是我们被她算作肥水,她就没明说了。
  
  如果不是这些东西三天两头出质量问题,谁也不爱多跟她计较,她的商业信誉按照苏玛的话来说,就这么从蓝筹一路看跌,到了眼下,已经差不多是垃圾。
  
  我作为女生寝室313的一室之长,已经忍她够久。这位姑娘,要是同时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和见好就收两条固然好,懂得一条我们也足以息事宁人,可她偏不,我打开水的时候她侯在旁边,当着一走廊来来回回的人,声调很高:
  
  "庄凝,挡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你没听说过?"
  
  周围人都在看我们,我忍住把开水泼到她脸上的冲动:"记得我上次说过什么?那个电话分机要是再出问题,你就别再向我们推销任何东西。"
  
  "那个坏了,能怪得着我吗?再说我是卖给谢端东西,又不动公款,你手伸这么长管什么管?"
  
  "我就管了,怎么着吧。"我被她惹翻了:"我告诉你,我说不买,就不买。"
  
  "呵。"她冷笑:"人家听你的不?"
  
  谢端正在收拾衣橱,手里拿着那件刚买的内衣,我过去直接对她说:
  
  "把这玩意儿还给她。"
  
  谢端看看我,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干脆自己拿过来,扔给曾小白:"钱。"
  
  "你说还就还,你谁啊你?"
  
  别以为女孩子是温和的动物,针锋相对起来,非常厉害的,我和曾小白都是恨不得把对方咬碎的表情。
  
  而谢端在一旁,我偶尔一瞥间,发现她脸上的神情很有点不同,是把嘴唇微微抿起来,眼神往里一收,状若对她面前这一团乱和两个泼妇的莫大隐忍--随便你们怎么闹,她那边都宽容了再说。
  
  这是我在这个小女孩面容上,头次见着这样,成年化的线条。
  
  闹到最后,曾小白还是把钱还了回去,她从那一刻起就冷着一张脸,但凡寝室里谁有事问她,她就冷笑一声,问你们寝室长去呗,或者,我就一平头百姓,我说得上话么?
  
  一直到了第二天晚上。苏玛问了一声:"曾小白,你不洗澡,我洗了?"
  
  她立刻借题发挥:"您别啊,万一有人还没洗呢?您这不是犯上吗?"
  
  我当时在写作业,听了这话,从书桌边站起来,走到她跟前:
  
  "你再说一遍。"
  
  她懒懒地修指甲,笑笑:"干吗呀干吗呀?我尊敬您哪寝室长大人。"
  
  我说:"很好。"
  
  说完我就拿过桌上的话机,一把拔掉电话线,往地上一掼,塑料一片片飞溅开。
  
  曾小白本能地往后一缩:"你干吗?"
  
  我不说话,把旁边的柜子拉开,里头一堆待修的杂物,都是她在宿舍推销史上的传奇。我不紧不慢,一件一件,在她面前摔个粉碎:
  
  "你不是尊敬我吗?--你别躲啊,我就是给你观赏的呢。某些垃圾,看着碍眼,消失一样就省一点心--你说对吧?"
  
  她脸色发青,站起来要走:"你神经了,我不跟你计较。"
  
  我伸手拦住她:"现在,别说我不给你表达意见的机会,你是愿意过安生日子呢,还是继续这么折腾呢?随便你,我奉陪。"
  
  曾小白当时没表态,但从那过后,最起码我在场时,她的确要收敛一些。
  
  我爸说过,恶人还需恶人磨,就这么一回事。我不是东风也不是西风,不想压倒谁,但是她这样一而再三,就怪不得别人不肯忍让。
  
  但别以为我是轻松的,吵架真是特别伤神的一件事,我神经衰弱了整个晚上。曾小白那边翻的也厉害,半夜里我终于熬不住爬下床,到阳台松一松筋骨,舒口气。
  
  十二月中的天气已经非常冷,我们三楼装着铁栅栏,把外头晦暗不明的夜隔成一小段一小段,其中一段装着对面男生宿舍的一个窗口,灯光全熄,我盯着它看,却觉得心里很温暖。
  
  "庄凝。"
  
  我被吓了轻微的一小跳,转头看见谢端站在我后边。
  
  "今天的事谢谢你。"她安安静静地说:"很少有人能这样为我。"
  
  我看着她,觉得自己活像一个彪悍的男人:"不客气。"
  
  "嗯,你那个男朋友,就住在对面是吧?"
  
  "他不是。"我重申。
  
  她露出一点点狡黠的,却完全不讨人厌的笑:"真的嘛?"
  
  "目前还不是。"我收敛心神,拍拍她:"冷,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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