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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发老汉的家事

望发老汉的家事 (第1/2页)


  
  那天一切都很平常,有太阳,有风,街道两旁的梧桐叶子开始沙沙飘落。向望发觉得眼睛有些发黑,不想起床。老婆哭了一夜,这会儿不哭了,那说不清是灰是黄的头发乱作一团,脸盘腊黄,泪痕狼藉。他看了一眼就心烦。
  
  “那狗日的杂种,弄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女人到家里鬼混!”他突然又恶狠狠地想起大儿子家骏,便气愤地翻身下床,蓬头垢面地朝公判大会场走去。
  
  到得会场,会刚结束。家骏同他的哥们儿被押上了游街的汽车。家骏双眼木木的,冷冷的,见了父亲,眼珠立即放了光。向望发很气愤,想冲上去,把儿子的脑袋拧下来。但他无法动脚,只觉浑身僵硬。他猛然吼道:“你种谁?”家骏的眼珠顿时像要喷血,吼叫道:“种你!”
  
  游街的汽车开动了。向望发被人流推拥着,行尸走肉一般。
  
  不知怎样回到了家。小女儿匍伏在门槛上,满头黄发凌乱地披着、竖着。本来白里透红的洋人皮肤竟成了分不清颜色的调色板,灰色的眼珠儿怯生生地望着父亲。她从小就怕父亲,从来不敢叫一声爸爸,而偶尔听见父亲叫她一声,她总是感到背脊麻麻地发凉,不知马上遭遇的是斥骂还是耳光。今天父亲一脸凶相。她怕得不敢呼吸。
  
  向望发一见女儿的洋人相,又禁不住怒火中烧。即刻又想到家骏那狗东西。这些狗日的,哪有一点儿种我的?他发疯一般踢翻女儿,用他那硕大的脚踩着女儿的肚子。女儿闭着眼睛,浑身发抖。他真想用力一脚,踩死这野种算了。
  
  “你疯了,砍脑壳的!”老婆脸色苍白,奔了上来。
  
  向望发立即将疯狂发泄到老婆身上,抓着老婆的头发往墙上撞,语无伦次地嚷着**杂种偷人报应杀了你之类的话,直到他自己体力不支了才放手。
  
  老婆瘫软了,顺着墙壁倒下。她急辩着,声音微弱却气愤:“我什么时候偷过人?不是被你强占了,闭着眼睛也不找你这魔王!”
  
  “强占?”向望发又跳了起来,可怖地冷笑道:“你那么容易被强占,谁知你被多少人强占过?臭**,屙的东西是杂种!”
  
  又是拳打脚踢。向望老痛痛快快发泄一阵,闩上门躺下,沉沉地睡着了。
  
  当他被狂暴的敲门声惊醒时,邻居们告诉他,老婆吊死了。
  
  小女儿抓着妈妈的手,哭得脸发青。在中学寄宿的二儿子家旺回来了,远远地站着流泪。父亲见了立即金刚怒目:“不准哭,是你的什么娘!”
  
  这一吼,家旺反而哇地哭出了声,凄惨地叫了一声:“妈妈——”
  
  二
  
  家骏终于熬过了五年漫长的囚徒生活。释放那天,他知道不会有人来接的,就把几件简单的行李分给了笼子(他们这样称监狱,似乎很洒脱)里的朋友,空手空脚上路。大概不论哪一种人都能被离别勾起某种情感,朋友们表现出少有的豪气,把手中的零钱全都塞在家骏手里。
  
  回到家门口,他不敢走进屋,幽灵般围着那栋居民楼逡巡三匝之后,无可奈何地到街上闲逛去了。熟人见了他,都远远地躲开。背后却有人驻步指指戳戳。他感到自己已很难进入这个世界了。
  
  直到天黑了,家骏才不得不回到了家。才五年功夫,父亲已是一个老头了。这会儿父亲不知是哪一种情绪在起作用,嘴唇颤抖着,下巴上那前几年未曾有的纷乱的山羊胡子也随之一动一动的。
  
  “怎么还是回来了?不是到家一天了吗?”父亲终于叫道。
  
  父亲声音仍那么粗,性子仍那么横蛮。家骏立即感到房子十分黯淡,便望了望灯,说:“光线太差了,怎么不照个大灯泡呢?”
  
  “由你来付电费?你想你是在外面做官回来了?”父亲又叫道。
  
  家骏怒了,道:“要你放什么屁,又不是同你讲话!”说着,就走向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的妹妹。妹妹也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怎么就这么单薄?
  
  “还上学吗?”家骏问。
  
  妹妹先望望父亲,再摇头道:“你走后,就不读书了。”
  
  “你二哥呢?”家骏又问。
  
  妹妹回道:“他上大学了,今年毕业,还差三个月。”
  
  家骏不再讲什么,打开橱柜找吃的。
  
  望发十分不满儿子的忤逆。狗日的,你在笼子里吃钵子饭,百事不用理,我一个人撑这个家,还供你弟弟上大学,你妹妹又没有工作。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想抢掉儿子的饭碗,但一见儿子那阴沉的脸色和冷森森的目光,便全身发凉。只好坐着不动了。他想,这家伙算是没有救了,还会回到笼子里去的。望发老汉想着这些的时候,并不像五年前那么痛心和愤怒了,似乎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儿子。确实,自从家旺考上大学以后,他经常想,可能只有家旺是自己的儿子,老大和女儿只怕真的是那骚货偷人来的。不然怎么一点儿不种我呢?于是,常在心里恶毒地咒那死去的老婆,恶毒地咒那肉食公司的经理张光头。他想来想去,只有那张光头同老婆那个些。当年张光头和自己都追这个女人,她就因嫌张光头的头发少些才答应同他望发好的。后来张光头当了官,钱多了,那**岂有不后悔的?钱可比头发诱人多哪!望发每当愤愤地想着这些的时候,总非常嫉妒张光头那家伙娶的小媳妇。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狗日的!
  
  家骏回家后的十多天里一事不干,吃了早饭就出门了,晚上很晚才回家,时常是酒醉烘烘的。
  
  有天他早早地回来了,扛着屠户行李。望发见了,知道儿子干了杀猪的行当,十分不屑地哼了哼鼻子。
  
  望发老汉冷冷地说:“不吃白饭就是好事了。你现在开始挣钱了,要想想家里是怎么开锅的!”
  
  家骏也不理父亲,拿出几张钞票交给妹妹,说:“刚开始,钱不多。这钱你拿去买件裙子。大姑娘了,谁没有几件好衣服呢?”
  
  妹妹不敢接钱,望着父亲。
  
  家骏说:“伙食费我会交的,绝不会吃白饭,这钱你先买裙子。”
  
  妹妹这才接了钱。那天家骏觉得妹妹做的菜特别好吃。
  
  第二天晚饭后,妹妹梳洗干净,穿上了新裙子。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穿裙子,在哥哥面前也显得腼腆。家骏说放松些,腰挺直些,都大姑娘了还忸怩什么呢?妹妹禁不住笑了,把个脸羞得绯红。家骏觉得妹妹笑起来原来很好看,牙齿又白又细。
  
  望发老汉先是漠不关心,现在竟忍无可忍了,说:“有什么打扮了?越打扮越像美国佬!”
  
  妹妹笑容立即没了,腰背勾着一团。家骏怜爱地扶着妹妹瘦削的肩,朝父亲吼道:“美国佬又怎么样?美国佬也是你的女儿。你嫌她就不该生她!”
  
  妹妹嘤嘤地哭了。家骏劝妹妹不要哭,有哥哥哩。这么一劝,妹妹反而更加放声哭了,伏在哥哥肩头哽噎不止。家骏慌了,还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这么哭过的,他不知如何是好,只管说,我们家就你一个妹妹,不让你受苦的,哥哥还要给你买好多漂亮衣服。
  
  妹妹哭过之后,回房休息了。家骏站在妹妹房门口再交代一句,晚上一个人不要再哭了。妹妹说不哭了。其实妹妹今天哭过之后觉得很舒服,似乎鼻子耳朵什么东西都畅通了。她从来没有在亲人的爱抚下哭过的。她曾怨恨大哥,认为自己上不了学被外人欺负遭父亲打骂都是因为大哥。现在对大哥的怨恨一笔勾销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哥成了她最爱的人,父爱母爱都重叠在大哥身上了。
  
  三
  
  家骏杀猪生意开张几天后,便发现这中间赚头不小,只是人辛苦些。他雄心勃勃,网罗了几个弟兄,准备当正经事儿大干。因家骏的义气在江湖上很有口碑,弟兄们都服他。于是不几天,以他为头儿的十几张屠桌便出现在肉市场了。家骏似乎成了大老板,一边指挥弟兄到乡下收购生猪,一边穿梭于各大宾馆酒家联系送货业务,一边照看零售摊位,不出一个月,家骏几乎垄断了肉食市场,票子水一般往腰包流。国营肉食公司的生意顿时冷落下来,经理张光头很气恼,跑到市**告状,质问管财贸的副市长到底是保国营还是保个体。那位副市长因为自己年轻,在老资格的经理面前很谦虚,答应妥善处理。此事家骏闻知后,冷笑一声。手下一位小弟兄立即给张光头挂了一个电话,问他知道家骏是谁吗?我们几个弟兄听说你的老婆很漂亮。张光头气得大骂混蛋。但他再也不反映个体屠户的事了。民不告,官不理,最终也不见市**来妥善处理。
  
  转眼间,家旺大学毕业了。他的分配去向只有两条,要么去企业,要么去进党政机关。如今企业风险大,待遇差,谁都不愿去。但他没有靠山,党政机关进不了,百分之百要进企业的,弄不好还会流落到哪家倒霉的煤矿去。家旺到市分配办公室报到之后,壮着胆子到几家党政部门作了自荐。可那些当官的要么不冷不热,要么哼哼哈哈,反正都看不出诚意。他心灰意冷了,关在家里再也不出门,成天看武打小说消磨时光,看得个天翻地覆乾坤颠倒。
  
  这天,家骏下工回来后问弟弟:“单位有着落了吗?”
  
  家骏一问,家旺的自尊心被触动了。我的工作单位还要你来过问?但毕竟是大哥,家旺只得掩饰着,故作轻松道:“随便,这世道只要有碗饭吃就行了。”
  
  家骏看出弟弟这假潇洒后面有说不出口的无奈。他性子直,就说:“听说去年有不少大学生分配到企业,有的还当工人用,太不值得了。”
  
  家旺脸上火辣辣的。心想自己到企业去再差也比你杀猪体面些。
  
  家骏见弟弟位真的还没有底,也急了,说我找人想办法,看能不能分到市机关去。
  
  家旺暗自讥笑。这种人,有几个钱就自我膨胀了,以为自己身价百倍了。也不想想自己是谁,居然夸海口为我找单位。再一寻思,管他哩,反正不要自己去丢面子,他愿活动就让他活动去。再说这世界也有些黑白颠倒了,有道是教书的抵不上杀猪的,兴许运气好还会有线希望。于是对大哥说:“那只怕要你破费了。”
  
  家骏说:“只要你能有个好单位,我花几个钱算什么?”
  
  家旺客气几句后,便望着大哥,想研究一下大哥刚才讲的那句话是豪爽还是猖狂。却只见大哥紧锁双眉,那表情应该叫做深沉。但家旺不情愿将深沉这有些层次的词儿用在大哥身上,觉得他不配。
  
  事后家骏花钱托人帮忙,居然运气不错,家旺分配到了市委的组织部。家旺知道,这中间会有许多琐碎细节,但他不愿向大哥打听是怎么办成的。他似乎很忌讳这一点,他宁愿相信是别人以他的德才相荐,被组织部长看中了。有同学问他是怎么钻的,分了这么个好单位。他敷衍道:“我并不会投机钻营,又没有靠山,也知道自己无德无能,只是碰了好运气。再说组织部也未必是好单位。我们学专业的,真的想干事,还是要到企业去。”同学们说他别假正经。他说:“我是最不一本正经的谁不知道?我讲的并不是什么假马列,只是因为对专业的热爱。”
  
  望发老汉见家旺到了市委工作,喜滋滋的。他并不知道这是家骏办成的事,所以把家旺看成宝贝似的。有时同家旺讲话都有些拘束,生怕自己讲得不好丢了老脸。他想家旺有学问,又是市委干部,自己该服老了。对家骏便更加不放在眼里,怎么看怎么不喜欢。女儿从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人,只要一天三餐有现成的饭吃,也不用多看她一眼。新衣服由她买去,反正不要我出钱。本来,望发老汉自从那年大儿子进了班房,最忌别人同他谈儿女的事。现在不了,见了熟人,总喜欢同人攀上儿女的话题,引得别人问他儿子在哪里工作。他便很谦虚地告诉别人,有个儿子在市委工作。而对家骏和女儿却忽略不计。
  
  望发老汉渐渐有了一种功成业就的感觉,认为自己应该坐在家里捋胡须了,便在这年底提前一年退了休。
  
  四
  
  家骏的生意越做越大,由肉食扩展到建筑行业,据说还搞黄金走私。他赚了多少钱,谁也说不清。望发老汉只顾下他的棋,悠闲地打发着日子。偶有老友问及家骏,他总是与己无关的样子,说哪去管他的事。当家骏骑摩托车带着女人威风地回家时,他也会审视一眼。便发现家骏的女人经常换,高矮胖瘦规格常新,但都很水灵。他很生气,但从不发作,只是在心里咒骂。你狗东西嫌牢还没有坐饱,往里钻就是,我反正老了,过几年眼一闭,眼不见为净!
  
  一天,两位公安干警上门找望发老汉。自从那年家骏出事以后,他见到大盖帽就怕。这种畏惧心理直到家旺到市委工作才渐渐消失。近段时间家骏那杂种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而且邀人到家里赌博,还常同那些狐朋狗友私下叽叽喳喳,不知搞的什么鬼。望发老汉正提心吊胆,大盖帽上门了,心里禁不住发怵。他只希望家旺这时回来,让他有个主心骨。可这正是上班时间,家旺不可能回来的。
  
  “老人家,家骏做的事,你都清楚吗?”
  
  完了,那家伙果然出事了,可今天这干警怎么这样客气?莫不是碍着家旺的面子,不敢对我粗暴?依他的脾气,真想把知道的事全部告诉干警同志。但是,那狗杂种就是枪毙了也只有那么大的事,若连累了家旺可不得了。于是他镇住自己,要一字不漏。有家旺,量他们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干警又很和气地催问:“没关系的,知道多少就讲多少吧。”
  
  望发老汉见人家的语气更加缓和了,就更加明白了家旺的分量,胆子越发壮了,很强硬地回道:“我退休了,只知一天三餐饭,儿女们都大了,做什么事我也管不了。”
  
  一位干警身子朝望发老汉倾过来。很亲切的样子,说:“家骏出来以后,自谋职业,自食其力,还帮助了那么多的失足青年,这同你老的教育是分不开的。请你老提供一些情况,协助组织上总结好他的先进事迹。”
  
  望发老汉真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有问题了。他眼睛定定地望着两位干警,见人家确实很友善,除电影上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好警察,原来那小子还成先进人物了。但他确实不知那家伙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于是,他随便讲了一句:“我也没有什么讲的,只要他不吃白饭就行了。”
  
  一位干警马上拍手叫好:“这就对了。我们当家长的,就是要教育子女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不能好逸恶劳,好吃懒做。老人家,你这里有东西挖,大有文章可做哪!”
  
  两位干警接着提了许多问题,反正不是家骏玩女人赌博的事,望发老汉便一一同他们敷衍了。这还得益于他当过几年工会小组长,知道该怎么汇报,反正拣好的讲。
  
  送走干警后,望发老汉在家里发呆。如今世界是怎么回事了?家骏那小子也成了先进,世上不是没有坏人了吗?莫不是女人可以随便玩了?赌博也不犯法?就像前些年怎么也不明白美帝国主义一下子又成了美国朋友一样。
  
  晚上家骏回家对父亲讲:“今后不要在外面胡谈我的事!”
  
  望发老汉对儿子的语气很恼火。他妈的,哪有这样同老子讲话的?
  
  家旺见这场面很尴尬,便调和道:“爸爸又没讲你什么。”
  
  望发老汉有了家旺的声援,神态中立即有了几分父亲的威严,道:“我讲你干什么?留着口水养牙齿!”
  
  叫望发老汉不可思议的是,家骏的先进事迹不久竟登了省报,他望发自己在中间也充当了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随即,市里又召开了治安管理工作经验交流会。望发老汉父子双双在会上作了典型发言。家骏讲得很动人,几乎催人泪下。望发老汉逐字逐句念了发言稿,除了将悬崖勒马的勒念作勤以外,居然也没出什么大差错。父子俩受到了主管政法的市委副书记的接见,各获奖励证书一个,奖金各五十元,说是钱虽不多,意义重大。家骏回家后把自己那五十元也给了父亲。第二天公安局的同志递给家骏两张发票,说到省里送那个先进材料,耗了三百多公斤汽油,又给报社同志带了些地主产品,一共花了九百多元。局里办公经费紧张,是否帮忙冲销一下?家骏二话没说,取了一千块钱给了那位干警,说发票也不用给我了。
  
  望发父子成名了。邻居们都很惊奇,那混蛋儿子怎么那有出息了?真是看不出。望发老运真好,只可惜那婆娘死得太早了,真可怜。
  
  家旺心里最明白不过了。在他看来,大哥纯粹像港台电视中那种恶贯满盈的龙头大爷。但毕竟是兄弟情分,不好捅破。捅破了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只是觉得如今的事情太幽默了。不过这件事对他写材料却极有帮助。刘副部长常批评他写材料长进不快。他也虚心地请教过这位副部长,可他领教到的总是些高度角度力度之类玄乎其玄的话,始终悟不出个门道。如今一看那篇关于大哥的先进事迹材料,他似乎茅塞顿开了。后来写了个材料,果然受到了刘副部长的表扬。
  
  家旺到底担心大哥的事露马脚,那样对自己也不利。便对大哥说:“你如今是先进人物了,大家都注意你,处处应表现出先进性才是。”
  
  “我哪地方不先进?”家骏一脸的玩世不恭。
  
  家旺说:“我知道,如今各有各的混法,但凡事应谨慎些。”
  
  家骏哈哈大笑,说:“我的老弟呀,不是大哥吹牛,说学问,我不如你;说在世上混,你还没有入门。你还这么老夫子气,包你在部里混不好!”
  
  家旺涨红了脸,说:“不要把所有的人都看坏了。世上还是好人多!”
  
  “那么我就是坏人了?”家骏愤怒了,眼珠子睁得要暴出来,“你总以为自己清高,你清高你的。我知道你怕我连累你。放心好了,如今又不兴株连,我出事我坐牢杀头,扯不到你身上。”
  
  望发老汉本来不想管他们兄弟俩的争论,现在见闹得不行了,就劝解道:“弟兄间争这些干什么?”他只喊了这么一句,兄弟俩都不做声了。望发老汉一见这情势,似乎觉得自己父亲的权威又恢复了,很得意。其实家骏并不想同弟弟争这些是是非非。他爱护弟弟,很不希望弟弟同自己一样,只想弟弟有个出息,家门也光彩些。可弟弟,太迂腐太死板了。几次都想开导一下弟弟,又不便开口。一则有些事须他自己心领神会,别人不便点明,不然似有诲淫诲盗之嫌;二则自己又是怎样一个大哥,有什么资格教说弟弟?所以一直忍着。不曾想这夫子今天竟一本正经教训人来了。家旺见大哥不嚷了,也独自回到房间。他觉得同这种人相争最不明智了,因为修养身份都不同。不禁又想起“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古训。大哥也是家中一员呀,可他不可救药。唉,大概家似乎不应包括这种不孝之人。于是他便想着自己以后的小家庭。日后成了家,分立门户,保证妻贤子贵。也许是因为很不满意父亲刚才的中立态度,家旺暂时没有考虑到未来的小家庭是否还应包括他老人家。
  
  五
  
  这天,市老干局的李科长来到望发老汉家,通知他参加市里的老年人门球训练,准备参加重阳节举行的全市老年人体育运动会。望发老汉不想参加,说在家同老哥们下下棋吹吹牛,自在些。可李科长说,参加训练的老同志名单都是反复筛选之后由局党委决定的,最好还是参加。望发老汉只得讲同儿子商量一下。他想听听家旺的意见。李科长说,不用了,与家骏同志已通过气了。家骏同志?望发老汉第一次听人这么客气地称呼自己的大儿子。但他坚持征求家旺的意见。家旺?哪个家旺?李科长显然不认识这么个人。望发老汉便告诉说,家旺是自己的二儿子,在市委组织部工作。李科长表示抱歉,说机关人太多了,起码有三分之二以上叫不出名字。李科长临走时交给望发老汉一张表,说商量好以后填写这张表,报到老干局来,请一定支持我们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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